~~~~~~~~~~~~一篇有意思的文,搬來看~~~~~~~~~~~~~~~~~~
[直播時你又錯句連篇,
說錯一句罰二十,
今晚你有五百多塊人民幣變成了廢紙。]
一百塊三件的便宜 T恤,大紅,大綠,大紫。你穿紫的。搭配臉上貓撓的發炎傷口,貼以水玉OK繃,你就是潮人一條,型男一粒,本城人氣大主播,女生們性幻想的對象。
今晚直播時你又錯句連篇,按你們台的規定,說錯一句罰二十,我給你數著,今晚你有五百多塊人民幣變成了廢紙。五百塊!買 T恤可以買15件!夠我的店整個夏天賣!你真不是一般的敗家啊王心澤,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節目一完接到你的電話:「喂,幫我買個西瓜吧,冰箱裡那個吃完了!」
「扣那麼多錢還有臉吃西瓜啊!」
「經期到了嘛,發揮失常在所難免……西瓜,西瓜滋補一下。」
[每當你臉色不好時你總是會說:
燈光,燈光的原因。
其實是前晚做了藥渣。 ]
我和你的貓一起去買西瓜,我拍拍這個,敲敲那個,貓則抱住個西瓜耳鬢廝磨了起來,全不顧大庭廣眾,白日昭昭。它和你一樣,什麼場合都放得開,這種類型的人才適合混演藝圈!啪,一個蜜吻,再來五道爪印。貓溫柔起來不亞於你,玩起 SM來不更不遜色。我走過去擋住這只傷風敗俗的貓,賣西瓜的東北人可不答應了。「貓把瓜糟踐了,這個你咋說也得買!」好吧,好吧,就這個。拉緊貓鏈子,防止它亂跑,我可從不辱罵它半句,畢竟不是自家孩子,我對它相敬如賓。它生活在你這樣一個主人身邊已經挺受罪了:錯一到十句,回來哼小曲,帶它到寵物店桑拿、擺闊;錯十到二十句,一切獎賞都沒有,還讓它給你按摩、踩背。錯二十句以上,踢它,左右抽巴掌,對它咆哮:「給老子滾!你怎麼不去死啊!」
這是一隻命運悲慘但性格倔強的小母貓,偶爾它跟你賭狠,真的會尋死。它尋死的方向是沿十二樓外牆的下水管飛簷走壁,但只要一路過十一樓看到溫暖燈光就會回心轉意,踩住陽台植物,尾巴豎起作平衡器,踢開紗窗門就來到我家裡。然後它坐在客廳裡語無論次地喵嗚著,身體瑟瑟發抖,如果是人的話,說的一定是:我再也不和王心澤過了!
可天一亮貓又會回到十二樓去,睡在你的床上,溫柔望住你的臉,好賤。沒錯,你就是這麼有異性緣,哪怕一隻母貓也難逃電網。前天我拎著三件 T恤在電梯間遇見你,你只用兩句話就拐走了當中一件,我非但沒覺得吃虧,還足足美了半天之久。你的第一句是:美人又進貨啊?你總是有品味,買什麼都錯不了!第二句是:這件紫的太漂亮啦,不如借我錄節目吧,順便給你做個廣告。
紫T恤在演播室發藍,像你臉色一樣,看來你又得罪了燈光師,這次他把你照成了藍精靈。每當你臉色不好時你總是會說:燈光,燈光的原因!其實是前晚做了藥渣。知道那個笑話吧,宮女一個個面如菜色生著大病,御醫治不好,皇帝就生氣了,昭告天下,尋找靈藥,後來有個聰明人就說了個偏方,一夜之間,宮女們就又都活蹦亂跳了,次日清早人們看到宮門裡走出幾個蔫巴巴的男人,就問這都誰啊怎麼都變成這樣啦,聰明人就說:這就是藥渣啦!
[補這些洞就像補彈孔,
當某些情感的流彈穿過我那軟弱的心臟。 ]
在這幢公寓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你臉上就有痘痘,這不可能是燈光照出來的吧。可是你上節目時皮膚可光滑得水蜜桃似的,後來我知道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遮瑕膏。你浴室放著一大瓶。遮瑕膏塗在臉上,你膚如凝脂,觀眾小妹妹又羨慕你又愛你,恨不得一口咬死你。我想遮瑕膏這玩意應該被評為人類最偉大的發明之一,它的另一個用處是可以補牆。
你家牆上被你釘過釘子又拔下來的地方,我都用遮瑕膏補過。補這些洞就像補彈孔,當某些情感的流彈穿過我那軟弱的心臟、單薄的肺、或者瓷器般脆弱的肝,疼啊!我就用拚命幹體力活來發散注意力。我沒什麼大學問,也不是個文化人,比起看書、聽音樂、寫詩、作畫來, DIY點什麼更能讓我心情平靜。我舉著一罐子遮瑕膏,把你的牆補得香氣四溢。打幾個噴嚏,千瘡百孔的我的內在,受到微弱振動。
我慶幸我體內如此酥糟多孔,因而,才能百毒不存。嫉妒、不安、焦慮、吃醋、失落、遺憾,來了就嘩啦啦流走,排毒系統超常優良,造就我成了如今這個好鄰居、好朋友、偶爾客串的好廚子、好醫生、好玩伴。
東北產的小西瓜籽圓圓的,吐到地上會長出嫩芽,它們不是轉基因水果,它們有繁殖能力,是健全的生物。
[小母貓時年一歲兩個月,
奼紫嫣紅開遍,卻付與斷井頹垣,
悶騷得柔腸百結。 ]
女孩們以為你這樣一個明星肯定是開香車,住別墅,買條內褲也要去香港,動不動就會說:剛從加利福尼亞回來,太曬了受不了!實際上你也吃康師傅方便麵,用一次性筷子,愛逛屈臣士和家樂福,街頭小鋪子買香煙,偷偷踢別人家的狗,佔小便宜。你搬來那天房間裡沒拖把,下樓管我借。你彬彬有禮地說:「請問能不能把你的拖把借我用一下?」我想必是被這初次的相遇嚇破了膽,愣了半天,居然就答非所問地嚷起來:「你是王心澤!」你就很有面子地笑笑,以為接下來我會要你簽名,或者送你鮮花。但我只是說:「你比電視上丑啊!」你臉紅了,只好頑強地幽默著:「不就是借你拖把用一下嗎……不想借明說,幹嗎這麼傷害我,哼!」
你還拖把時就順便借洗衣粉,貓也跟著來竄門。三花玳瑁貓,十有八九是母的,果然不假。小母貓時年一歲兩個月,奼紫嫣紅開遍,卻付與斷井頹垣,悶騷得柔腸百結。半夜它唱著憂傷小調,擾動整個大廈人馬不安。春情湧動的春天,隨著貓叫,左鄰右舍的床也開始響。咚,你的一隻拖鞋砸過去,喵,另一隻拖鞋砸過去。家庭暴力啊,我在樓下腹誹:不能養貓就不要養嘛。後來知道你是用洗衣粉給貓洗澡,怪不得它毛髮脫落像個斑禿患者!無良的主人!再之後,你就給它買了個貓脖套,拴住它,不讓它亂跑,渴望自由的小貓成了一個美麗的女囚徒,天天在你家客廳摳牆。再再之後,貓不叫了,原來你開始給它嗑藥。小劑量安定片,可以讓貓昏昏欲睡,反正死不了。
貓不叫,你家有女人叫。這麼有錢不懂買拖把和洗衣粉也罷了,居然也不知道買張好床。深夜你的老床終於折斷,那女人大概是傷了肋骨,會不會從此癱瘓?送醫院急救那晚,門鏡裡看著你們狼狽進電梯的樣子,我忍笑忍得好辛苦,差點沒被自己吸進的氣流嗆死。你再借拖把時我就譴責道:「洗乾淨再還我,上面的長頭髮真噁心。」你哼哼哈哈點頭而去,我叫住你:「長頭髮別投馬桶裡,容易堵,你家堵了整個樓都會堵。另外,傢俱市場三樓在打折,買新床還送床上用品。」
你感激地笑,又羞愧地笑,又猙獰地冷笑,關門時候就變得尖酸,及時丟給我一句:「是啦,歐巴桑。」笑得特別頑劣,十七歲時你一定就是這個怪樣。
[你撒嬌撒出全世界人民的雞皮疙瘩,
掃掃能堆八座金字塔。 ]
目前分類:文字 (18)
- Jun 28 Wed 2006 11:49
<搬>替你喂貓(榛生)
- May 19 Fri 2006 10:24
<搬>往生刑
這一篇,與很多故事並無不同。
只是我喜歡。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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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生刑
丁輕有時會以為她已經忘記了自己曾是怎樣的女子。
但每一次,舊事回魂,那個長髮如海藻的少女形象,便再次浮現在她的身上,它從未離開丁輕。
它只是向內遷徙。
[壹]
彼時丁輕只得一十九歲。
鎖骨嶙峋。且有垂垂頸項。
好穿黑。黑T恤,黑色工裝褲,戴大墨鏡,遮去半張面孔。那個樣子,似是發支槍給她,便可去參加紅色高棉的。
但對於溫良姿來說,丁輕有另一個形象。
第一次見到丁輕,她記得十分清楚,是在一個雪後的清晨。
自後視鏡內溫良姿看到,有女孩騎著單車自長街盡處衝過來,至公寓樓下,似有什麼事很趕,急急甩脫車便朝門內跑。
她一路踏雪而去。足踝耀眼蒼白。
她赤腳穿雙人字拖。
待這女孩再急匆匆下得樓來,溫良姿便離開她的紅色蓮花,走向她,說
——我是溫良姿。我想請你替我拍一組平面廣告。
丁輕停了腳步,將手中拿著的一冊書揣進大衣口袋裡,抬眼看她。
第一眼見到溫良姿,丁輕便知,這是會在黑暗的房間裡獨自吸煙的女子。
她幾乎能夠看到這女子是如何在寂寞裡點燃一支煙,然後好像撈住救命稻草地,吸完它。
- Mar 14 Tue 2006 08:04
<搬>揪心 by榛生
今天大鱼忽然冒出来一句:你说猫能活多久?
我就说不要提这种令人伤感的事啦,
猫可以活好久好久,可以活到八十岁!
大鱼又说:那胖胖老了你还会喜欢它吗?
我说会啊,老有老的潇洒!
大鱼又问:那小鸟还会爱慕胖胖吗?
我说小鸟也会老的啊!
大鱼便又说:那小鸟老了会掉胡子吗?
我说掉是肯定掉,但是大部分是白了,要靠染。
于是我们就好伤感起来了。好伤感好伤感好伤感起来了。
- Feb 18 Sat 2006 08:55
<搬>奥菲丽娅的影子剧院
无事开始重新看一些童话,隐约有些快乐的样子。
给大家推荐一个地方吧^__^
这里
奥菲丽娅的影子剧院
在一个古老的小城里,生活着一位名叫奥菲丽娅的老小姐。很久以前,当她刚刚出生的时候,她的父母便说:我们的孩子将来会成为著名的大演员。因此,他们给她取了这个名字——这是莎士比亚戏剧《哈姆雷特》中那个著名女主角的名字。
除了对诗人伟大语言艺术的赞赏,奥菲丽娅小姐的父母什么也没有给她留下。她没能成为一位著名的演员。而且,她的声音太小了。但是,不管怎样,她还是希望自己能献身艺术——哪怕是以一种最卑微的方式。
在这个古老的小城里,有一座非常漂亮的剧院。在最前面靠近舞台背对观众的地方,有个隐蔽的箱型小房子。奥菲丽娅每天晚上都坐在里面,当台上的演员忘了台词时,她便小声提示他们。奥菲丽娅的声音很小,干这个工作再合适不过了。因为她的提示是不能让观众听见的。
她漫长的一生都献给了这一职业,并为此感到很幸福。渐渐地,她能背诵世界上所有伟大的悲剧和喜剧,提台词时再也用不着看书了。
就这样,奥菲丽娅小姐渐渐老了,时代也在发生着变化。来剧院看戏的人越来越少,因为除了戏剧,现在还有电影、电视和别的娱乐活动。大部分人有了汽车,如果什么时候想看戏,他们更愿意开车去邻近的大城市,因为在那里,能看到许多著名的演员,也能借机炫耀一下自己。
于是,小城的剧院不得不关闭了。演员们纷纷离开,老小姐奥菲丽娅也失业了。
当最后一场演出的幕布落下来时,奥菲丽娅一个人独自在剧场呆了一会儿。她坐在自己工作的箱型房子里,回想着自己的一生。突然,她看见一个影子在幕布上飘来飘去,有时大,有时小。可是,剧场里一个人也没有,所以,这不可能是谁投下的身影。
“喂!”奥菲丽娅小姐用她那细小的声音喊道,“那是 谁呀?”
影子显然大吃一惊,立即缩成一团——反正影子也没有什么固定的形状。但是,他又马上停了下来,而且越变越大。
“对不起!”他说,“我不知道,这里还有人。我没想吓唬您。我只是想在这里藏身,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该呆在哪儿?请您别赶我走! ”
“你是个影子吗?”奥菲丽娅急切地问。
影子点了点头。
“可是,每个影子都该有自己的主人呀?”她接着问。
“不,”影子说,“并不是所有的影子都有自己的主人。世上有一些影子是多余的,他们不属于任何人,谁也不要他们。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影子,我叫影子流浪汉。”
“是这样。”奥菲丽娅小姐说,“谁也不要你,难道你不难过吗?”
“是的。”影子肯定道,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可那又能怎么办呢?”
“你愿意去我那儿吗?”老小姐问。“我也不属于任何人,谁也不要我。”
“非常愿意,”影子回答说,“太好了!但是,我必须长在您身上,而您却已经有自己的影子了。”
“你们会处得不错的。”奥菲丽娅小姐说。
她自己的影子也点头同意了。
从此,奥菲丽娅便有了两个影子。只有少数人发现了这点。他们感到奇怪,觉得有些特别。奥菲丽娅小姐不想招人议论。所以,白天的时候,她就请其中的一个影子变小,钻进自自己的手提包里。反正影子在哪儿都能找到地方。
一天,奥菲丽娅坐在教堂,与亲爱的上帝交谈。尽管自己的声音很小,但是,她仍希望上帝能听见自己说的话(因为她真的不能肯定,上帝是否听得见她那细小的声音)。就在这时,她突然在教堂的白墙上发现了一个影子,样子非常消瘦,看上去不像什么确定的东西,他伸出一只手,好像在恳求什么。
“你也是一个谁也不要的影子吗?”奥菲丽娅小姐问。
“是的,”影子说,“但是,我们那里都传开了,听说,有人愿意收留我们这些没人要的影子。这人是你吗 ”
“我已经有两个影子了。”奥菲丽娅小姐回答说。
“那再多一个也没什么关系呀,”影子恳求说,“你不能把我也收下吗?没人要真是太难过、太孤独了。”
“那你叫什么?”老小姐问。
“我叫怕黑。”影子小声说。
“好吧,你跟我走吧。”奥菲丽娅小姐说。
这样,她就有了三个影子了。
从此,几乎每天都有没人要的影子来找她,因为,世界上这样的影子有很多很多。
第四个影子叫孤独。
第五个影子呐长夜。
第六个影子叫永不。
第七个影子叫空虚。
而且,这种现象一直持续下去。奥菲丽娅小姐很穷,但是,幸亏这些影子既不要吃的,也不穿衣服保暖。
只是她的小房间有时候很暗,挤满了许许多多的影子。他们都呆在奥菲丽娅小姐这里,因为没有别人收留他们。奥菲丽娅小姐也不忍心把他们送走。就这样,她这里的影子越来越多。
更糟糕的是,这些影子有时会吵架。他们常常争位子。有时候,还会出现真正的影子大战。在这样的夜晚,
奥菲丽娅小姐常常无法人睡。她只好睁着眼睛,躺在妹上,用她那细小的声音劝说他们。但是,这没有太大的用处。
奥菲丽娅小姐不喜欢听别人吵架,但是如果这种争吵是用诗人那伟大的语言在舞台上说出来,则是另外一回事儿。
有一天,她终于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大家听着,”她对影子们说,“ 如果你们还想继续呆在我这里,就必须学点儿东西。”
影子停止了争吵,从房间的各个角落用充满期待的眼光看着她。
于是,她开始给影子们念诗人的杰作,所有这些内容她都能倒背如流。她慢慢重复着有些段落,然后,要求影子们跟着她念。影子们虽然费了很大的劲,但是他们也非常好学。
渐渐地,他们从老小姐奥菲丽娅那里学会了世界上所有伟大的悲剧和喜剧 。
当然,现在的情形与以前完全不同。因为影子能够扮演剧中的一切。他们可以根据剧情的需要,扮演侏儒或巨人、人或鸟、一棵树或一张桌子。
他们经常通宵达旦地在奥菲丽娅小姐可前演出最精彩的剧目。而她仍然在一旁给他们提示台词。
白天,除了她自已的那个影子,别的影子都呆在奥菲丽娅的手提包里。是的,影子有时可以小得不可思议。
别人从来没有见到过奥菲丽娅的这些影子,但是,他们还是隐隐约约觉得发生了某种不寻常的事情。而不寻常的事情人们往往不太喜欢。
“这位老小姐有些古怪,”人们在背后议论说,“最好把她送到有人照料的老人院去。”
还有人说:“也许她已经疯了。谁知道,她哪天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所有人都离她远远的。
终于,有一天奥菲丽娅小姐的房东来了,他说:“对不起,从现在开始,您必须比以前多付一倍的房租。”
奥菲丽娅小姐付不起。
“那么,”房东说,“只好对不起了,您最好还是搬出去吧!”
于是,奥菲丽娅小姐只好收拾起所有的东西,把它们装进一口箱子,反正她的东西也不多。她离开了原来住的屋子。买了一张车票,坐上火车,上路了,她自己并不知道该去哪里。
坐了很远以后,她下了车,开始步行。她一手提着行李箱子,一手提着装满影子的手提包。
这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
最后,奥菲丽娅来到了海边,她无法再往前走了。于是,她想坐下来歇一会儿,不久,便睡着了。
影子们纷纷从手提包里出来,围在她身边。他们在一起讨论到底该怎么办。
“本来,”他们说,“正是因为我们,奥菲丽娅小姐才会陷人这种糟糕的处境的。她帮助过我们,现在轮到我们想办法帮帮她了。我们大家都从她那里学到了一些东西,也许,我们可以用这些学到的东西来帮助她。”
等奥菲丽娅小姐醒后,他们把计划告诉了她。
“啊,”奥菲丽娅小姐说,“你们真是太好了!”
后来,她来到了一个小村庄。她从箱子里拿出一块白色的床单,把它挂在一根棍子上。影子们马上开始演出,这些剧目都是奥菲丽娅小姐教给他们的。她坐在幕布的后面,一旦影子们在演出中卡壳,她便在后面给他们提示台词。
开始只有一些孩子过来,他们非常惊讶地在一旁观看。到傍晚的时候,又来了几个大人。看完这些精彩有趣的演出,每个人都付了一点儿钱。
就这样,奥菲丽娅小姐从一个村庄走到另一个村应,从一个地方演到另一个地方。根据剧情的要求,她的影子们一会儿扮演国王,一会儿扮演丑角;一会儿扮演高贵纯洁的少女,一会儿扮演热情活泼的少年;一会儿是魔术师,一会儿又变成鲜花。
人们纷纷过来观看,并忍不住随着剧情一起欢笑和哭泣。不久,奥菲丽娅小姐便出名了。无论走到哪里,人们都在热切地等待着。因为他们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演出。他们对她的演出报以热烈的掌声,而且每个观众都会或多或少付点钱给她。
过了一段时间,奥菲丽娅小姐攒够了一些钱,买了一辆旧的小汽车。她让一位艺术家给她写了一块漂亮的彩色牌子,两面都用大写字母写着:
奥菲丽娅的影子剧院
从此奥菲丽娅小姐便开始周游世界,她的影子们一直跟着。
说到这里,这个故事本该结束了,但是它还没有完。
有一天,由于风雪太大,奥菲丽娅小姐的汽车被陷在路上。突然,有一个巨大的影子站在她面前,这个影子比其他所有的影子都黑。
“你也是一个没有人要的影子吗?”她问。
“是的,”那个大黑影子慢慢地说,“我想可以这么说吧!”
“你也想上我这儿来吗?”奥菲丽娅小姐问。
“你能收留我吗?”影子问道,并走得更近。
“我的影子虽然已经非常多了,可是,你总得有地方呆吧!”老小姐说。
“你不想先问问我的名字吗?”影子问。
“那你到底叫什么?”
“别人叫我死神。”
- Jan 06 Fri 2006 08:14
<搬>可能是真的——甘薇
小木马在新年之前的这个晚上,要吃一餐丰盛的晚餐。
要给自己一个美好的祝愿,并且在即使不可能的情况下,争取实现它
——祝愿自己高大、美丽、健康、想干嘛就干嘛。
小木马裹着羊毛厚毯子,给窗户留一条缝,好让空气流通。
预防生病是很重要的,但是感冒却是很容易的。
小木马可以孤独地度过这个空旷的晚上,点一盘子蜡烛花。
多好看啊。
小木马也可以假想一场舞会就要开始了,
音乐叮叮咚咚,彩灯都亮了,所有漂亮的人儿都出现了,
他们华衣彩裙,手拉着手,踢踢踏踏。
他们舞蹈的名字叫旋转的小木马。
会有人经过我的门前。总会有的。
有人可能探头进来看一看。有人还可以留下来,喝一杯茶。
如果他愿意坐到天亮,那就陪他。
这不是一个梦,因为所有的梦都可能是真的。
我很高兴。也祝你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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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c 19 Mon 2005 12:10
<授权转载> [舞乙同人]坎贝兹信笺(静夏)-HUHAHA
写在转载前的废言:
原帖在此:http://www.yamibo.com/viewthread.php?tid=15907&extra=page%3D1
如果说,坐在电脑前看着这篇文——傻笑、然后忽然有了飙泪的冲动。
能够看到这么一篇文,应该说是心存感激的,
这才是我一直一直以来理想中的却没被任何人真正写出过的会长。
——优雅的恬淡的平静的,或者说是隐忍的,以及深爱着那个名为夏树的幸福着的会长。
其实已经不知道怎么去说看完这一篇以后的感觉,
那种沧桑感以及所诠释的那个真正如我所想的会长,
都是让我感动着欢欣鼓舞着以及叹息着企盼着舞乙的剧情并不会如此残酷,
毕竟,我是真心地盼望会长能够幸福。
想来,为一个动画人物这么地疯狂,并且轻易地能够因为一篇文而左右自己的情绪,
并不像是我应该会去做的事情。
笑…就不去探究了吧,
会长、藤乃静留、静留·薇奥拉,就让她在我心中成为一个例外吧。
这一篇的夏树,也意外地使我对舞乙里的那个学院长有了一些莫名非常的好感,
这样的夏树,其实也算配得起那个优雅的人的了。
能够转载这篇文,是我的荣幸,
在此对HUHAHA致敬并感谢。
今天是会长生日了喔。
生日快乐,会长!无论在哪里,企盼你幸福。
废言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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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贝兹信笺
阿尔方斯:
见字如晤,望你一切安好。容我精简了所有不必要的作态问候,请相信我现在神色严肃。想来信到时应该是拉克西斯最冷的时节,吾友,请在房间里找一张温暖的椅子,泡上速溶热饮,来听听我的抱怨和奇遇。
奇遇啊,老友,可是我无法确定这本珍贵的笔记是否为我之机遇。
首先,你还是该叹息一声,倾听我的抱怨。
如你我所预料,我因为经费问题从年初开始与官方的合作进行得并不顺利,看看总统阁下给予我的帮助:镭侵设备还有军队——简直是克星。托他们“忠勇”及“智慧”之福,文特布鲁姆风华宫的复原工作进度日创新低,前天和之·穆特尔上校“遗憾”地通知我,加尔德罗贝学院旧址工地也出现状况,镭射侵蚀器报销了学院内部的备用启动箱——我原本指望用它再次启动加尔德罗贝学院保存完好的暖气系统——现在一切糟到极点,相信在雪之月到来以前,我们必须退回庞瑟镇。
官方的学院派专家,我本以为能说服他们和我一起帮助吾国勇士正确区分“考古”与“作战”,但我很快发现我们很难沟通,坏名声终究还是成为我的阻力。他们把所有精力放在“监视盗墓贼坎贝兹”这件事上,直接导致我不得不使用化名,采取这种几乎是化石文明的通讯方式与你联络。但是,想到他们是为那个试图恢复“舞姬”之战斗模式的疯子政权服务,还是同情他们。
综上所述,现在你一定会视我之所得为“奇遇”。
加尔德罗贝学院旧址工地,我的直属挖掘队被安排在学院西南角工作。相信我和所有学院派都一度认为在那里不会有太大收获。学究维拉里安甚至“安慰”我:您的队伍或者可以发现十二王战时的东西,或者可以挖出高能矿石解决暖备问题。
于媛星入月道之第三日,我们在那个角落发现一处规模很小的校舍。从地层分布看来,它就在那场著名战争所造成的废墟之下,所以,它无疑是存在于真白王朝时代的建筑。
从其内部结构看来它只是一处建于更早年代的小型茶室,当时我们都猜测它在真白王朝属于比较古旧的建筑,在你·库鲁卡学院长任职期间,应该已被校方弃置。
这地方真的很小,官方并不在意它。将工地标号定为“76`95”(看官原谅笔者的恶搞吧),交给我全权负责。清理工作很快完成了,收获似乎不大——里面有一些书籍,介绍舞-乙物质化基础内容,并非原手稿,自然亦谈不上不珍贵…还有一些瓷制茶具以及红茶奶精,当时的战斗来得那么突然,它们至今还在柜子里。
但是,在一张私人用桌里,我发现了我的“奇遇”:不起眼的黑色皮封,内部质地优良的纸页保存完好,甚至还弥散开些微茶香…让我感动。我认定它在200年前属于一位优雅的女性,想来这只是我个人的隔世艳遇,也没有太大的价值。在灯下我随意翻动它,在这本文字的第六章中,一行字让我目瞪口呆。
——“我似乎已经辜负世人之谬赞称呼‘娇嫣’。”——
你该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如果这本语录的主人在那个时代被世人称为“娇嫣”,那意味着什么。
首先,我本人分析了皮封与纸页的年代。后又至信在首都国立书馆作内线的摩摩斯,找到真白王朝与阿尔泰国的《联盟防御之文特布鲁姆方详列》手稿进行对照。我以前说过,摩摩斯是鉴别笔迹第一人——他最终肯定了我的猜测。
我们相信,这是与“娇嫣之紫水晶”的奇遇。静留·维奥拉,居然是她!
即使在今天,提及“舞星”,我们所能想到的第一批名字中绝对会有静留·维奥拉,想来不管是官方或是学术界,甚至传记作家都会对会我的发现感兴趣,我几乎已经听到金子碰撞的声音了,于是我开始仔细研究那本笔记里的每一个笔画。
你知道我确实欠缺某些道德理念——被人们称为“传统的”——作为商人,我习惯于长期地在心中默想天平,把所得兑换为坚硬的恒价货币放在那上面以此获得愉悦的心情。于是,当利益以外的东西出现在天平托盘上时,我的困扰不幸亦多于常人数倍。
我被那本笔记蛊惑了。娇嫣之紫水晶,静留·维奥拉。
得承认我对“女人”的认知有限,但是当我隔着那段始终充满迷惑的岁月首次近距离接触到传说中的静留·维奥拉——如同我本人站立在当年的加尔德罗贝学院或是风华宫,像个偷窥者,可是她始终心平气和地站在你的视线里微笑,将来自诸方的窥视合理化为“观光”。
想来,在真白女帝那个孩子气的,同时又混杂着经典权谋斗争的王朝,紫水晶应该是个让对立者头疼的角色。设身处地,我宁愿见到一个单纯力量摄人的舞星,或是她有明确的立场和行动惯性,最起码能够确定她是黑灰白中哪一方…我坚决不愿看到那件致命兵器在解除物质化武装后,将下午茶点当成头等大事。
在那个时代,静留·维奥拉在真心称赞早花初雪,慢声感叹加尔德罗贝学院事务繁重,要是看到学院里来来往往的女学生确实可爱会很开心——由此看来她更喜欢慢节奏不求甚解的生活,仅这一点就足够使至今坚信静留·维奥拉“果断冷酷,热衷战争信仰”的史学家们跌破眼镜了。他们会撕烂我,然后说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盗墓贼的杜撰。
当预感到这笔记将在学术界遭遇空前阻力,我开始更关注于静留·维奥拉的个人情感世界——毕竟如今有钱的都是在描写爱情的传记作家,想想看暮斯通出版那本《苍天之记忆》时的盛况吧。
我不喜欢如此轻易地发现一个传奇人物的恋慕对象居然是另一个传奇人物。实际上是静留·维奥拉根本无意回避。
——“当某种心情成为如同呼吸睡眠一般平常而必须时,人们倒是有了难得平静以对的机会。”
真白历某日午后,静留·维奥拉穿过加尔德罗贝悠长的回廊,从教室后面的窗子看进去在老师面前打盹的学生真是不少。然后她到达学院长办公室,不出所料那里也有一个疲倦的人——“这样在我面前睡着真的好吗?疲倦时的样子和那些孩子完全一样,但你却是在睡梦中真诚感激如斯和平午后的那个人,真担心你的表情会越来越像个老先生,不过一定是位独一无二的老先生,为我无法不喜爱的。”
加尔德罗贝的最后一代学院长夏树·库鲁卡曾经在目前被破坏的那幢建筑里作息。阿尔,我记得你曾经为这位学院长的生不逢时叹息,也批评过加尔德罗贝学院体制的不合理性——当舞星的身份退于政治之后,像那种执着负责的人难免苦恼。
在今天同性相爱是很平常,可是在当时的加尔德罗贝这应该是相当敏感的话题。就我们所知的,加尔德罗贝军政色彩浓重,是几股势力的拉锯中心,甚至有人从学生时代就兼职为眼线。夏树·库鲁卡自始至终都反对外方势力入侵,一度被称为保守派甚至死硬派。
如果她的敌人知道这一段爱慕那么定会就此大做文章,可是我们至今没有发现相关文献,所以我推测,大概库鲁卡和静留·维奥拉之间,从未有过开始。
是单恋吗?将“如同呼吸睡眠一般平常而必须”的心意变为波澜不惊的种种细节。真的,阿尔,当我领悟这一点时心情并不好。
——“你还是习惯不加糖的红茶。在玛利亚女士的训话之后,以此恢复体力;或者面对承认了错误却不知错在何处的女孩子们,捂着额头的你,还是捏住杯柄发泄怒气吧。”
——“不喜欢观摩女孩子们的料理课堂,是因为想到很不快乐的当年了?”
——“我喜欢的,认真工作的你,期盼平静又不怠战斗的你,睡觉和发火的时候像孩子的你…为人的幸运,可能就像我能遇见你,就是这样了。”
静留·维奥拉隔着烟雾迷茫的岁月,向我微笑时如斯平静。
阿尔,或许你现在正嘲笑坎贝兹难得一见的感伤,我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换一个角度,可能是由于我背对着加尔德罗贝庞大的废墟,开始变得神经质。
静留·维奥拉的心情一直都是不合情理的平静,就像她说的:“知足常乐或是不思进取毫无自觉,我似乎已经辜负世人之谬赞称呼‘娇嫣’。”包括在那段戏剧性的“真假女帝”公案期间,她的态度也只有:“哎,真是意想不到啊。”
- Dec 04 Sun 2005 09:55
<搬>吴苏媚:在劫难逃(二)
岛上的菜肴极为丰富,房东给他们做了六菜一汤,鱼虾鲜美,甚至还有红烧兔子肉,挑剔如葛列都吃得津津有味,他说几百年没有吃过这么可口的菜了,桑田盛了满满一碗饭,笑着说闻着这香味就有食欲。
蔻色细心的剥好了虾肉给葛列,葛列和桑田又问房东要了几瓶啤酒,就着瓶子喝起来,桑田不擅饮酒,很快就涨红了脸。葛列又去怂恿蔻色喝,蔻色躲不过,苦着脸被灌下了一整瓶。葛列笑着说,朱宝适,这两个人都差不多了,不过我知道你和我有一拼,咱们切蹉切蹉?
桑田的头枕在桌上,含含糊糊的说,葛列,宝适不喝啤酒,我们再来干。
我不要和你干,葛列嬉皮笑脸的说了句双关语,接着又对宝适说,我打赌桑田再喝一杯就成烂泥。
桑田受不了激将法,果然举着酒瓶又喝了起来,五官慢慢扭曲,眼神显得呆滞。
后来葛列扶桑田回房去,宝适扶蔻色。她帮蔻色脱了衣服和鞋子,盖好被子走出来,看到葛列靠着墙壁,双手抱于胸前。走廊里有一盏昏暗的灯,一群蛾子在灯的四周飞舞,走廊尽头的窗子是一块深黑色的布,夜风吹进来。
葛列跟在宝适身后进了房间,然后灯灭了,万籁俱寂。月光在墙壁上投射下一抹微黄的光亮。岛上由于供电不足,每晚八点就会停电,在这个世外桃源没有夜生活可言,如果非要有,那只可能是性生活。
葛列从身后抱住了她,右手探进她的衣衫,拨弄她文胸中央镶嵌的一颗珠子。葛列的手痴迷的燃烧,宝适闭上眼,听任葛列双手游移。
这是一个何其遥远的地方,与世隔绝,朴素而僻静,它孤傲的生长在湖水中央,与尘世喧嚣斩断亲密。它未受工业文明的任何污染,天蓝蓝水蓝蓝,山清水秀,耕田,饲养,捕鱼,以及在家里开简陋的旅馆招待外来游客。泽山岛上大部分都是老年人与小孩,壮年人一般都出外打工,或者搬离泽山岛。
岛上只有一座小学,孩子们从初中开始就坐渡船往返于泽山岛与东山之间。只有心境平和的人才可能在如此寂寞的地方安居乐业,岛上几乎没有任何案件发生,真正实现了夜不闭户的民风。对于年轻人来说,这里绝对不适合生活,只是一个适合于渡假的乐土。
宝适穿着拖鞋站在阳台上,整个安静的岛屿一片沉寂,完全没有灯光,放眼望去,只有建筑依稀的轮廓,以及隐约的水光。点了支烟,胳膊撑在阳台的栏杆上,她不知道自己的明天究竟在哪里,或遇上怎样的人,怎样的事,是否都不过是骗局,不过是她生命里次第出现的嘲讽与伤害。
如果一部小说受到推崇,那它一定表达了对生活的无限热爱,主人公定然历尽磨难仍充满信心,它所宣扬的必须是真善美。
对于这些,宝适不予认同,她没有信仰,坚信人一旦死后,就什么都不复存在,无所谓天堂无所谓地狱。她对于生活的继续并不抱有幻想,只是好奇她的明天会呈现出怎样的风貌,是否有补偿,是否焕然一新。
他们沿着湖岸环岛一周,蔻色拿着傻瓜相机到处拍,时不时回头拍宝适。宝适用手帕扎着扎了条辫子,一边走一边喝蔻色在超市买的牛奶,葛列靠近她,轻声说,你还没有断奶?宝适笑着白了他一眼。
他们坐在山上的亭子里休息,桑田凑近亭柱,仔细辨认以前游客留下的笔迹,他慢慢的念,张建良到此一游,马兰于1998年5月3日,高晓……
宝适面向太湖,享受着清爽的湖风,自然界的风有一种清新的味道,不像电风扇吹出的风,久了就会湿湿的闷热,而扇子实在委屈了手,空调又容易使皮肤干燥,生出这样那样的病。泽山岛的确是避暑的好地方,一切的一切,自清凉无汗。
他们下山往旅馆走去,经过几座小桥,路面由青砖铺就,一路都是绿意盎然,野草,树木,庄稼,池塘。泽山岛有许多房屋都带着明清遗风,门窗古香古色,刻有镂细花纹。纵然残败,也看得出曾经的朱门粉墙。
后来向房东问起,才知道这里的祖辈是海盗出身,不知何年定居于此,明清时最为鼎盛。近年考古学家在岛上发现了史前文化,因此建造了博物馆,门票每位五元。
房东指着西面说,一直往那里走,上了山问人就知道了。宝适懒懒的说不想去,于是他们三个结伴去了,半个时辰不到葛列就回来了。
他走到院子里,宝适正在用井水洗脸,她把水扑在脸上,然后轻轻的拍脸,头发和衣领都湿了一片,依稀现出胸脯美好的形状。宝适洗完脸,直接把水倒在脚上,水从浅蓝色的拖鞋里淌出来。
她把水桶放回原地,慢慢的走进屋里来,她每走一步就在地上铬了一下湿湿的水印,每走一步就离葛列近了一寸,每走一步四人行的局面就乱了一分。
葛列拉住了她,低下头去吻她小小的耳垂。这时听到房东在厨房里和老婆商量晚上的菜式,声音很大,仿佛声音本身就是一种偷窥,葛列拥着她,闪进了对面的洗手间里。
如此狭窄的一个地方,抽水马桶显然年久失修,水箱里的水按着固定的节拍慢慢的淌着,地面上红底碎花的图案略显陈旧。葛列高高的身体俯下去,贴在宝适的胸前说,我也没有戒呢。
宝适被他缠绵的舌头,以及微微用力的牙齿所俘虏。她伸手去抚摸葛列光滑柔软的长发,他的手指,他的烟味,他黑色牛仔裤里狭狭的臀,以及霸道而邪气的每一个动作。
外面清晰的传来了蔻色的声音,葛列,葛列。这几个字使两人迅速分开,葛列推门出去时一道午后的光芒射向了昏昏沉沉的宝适,她伸手推上门,沿着墙壁蹲下去,寻思自己缘何抵不住来自葛列的诱惑,为何一下子就和这个男人欲拒还迎,暗示与配合。
宝适用力拧了下自己的胳膊,骂了声贱。骂出来后被一种自责的沮丧所围,她想参与别人的生活,急急的挤进去,分一点欢娱,或者悲伤。她知道自己的可耻,可是这种可耻里隐含着极大的满足,从始到终她都忽视了桑田。
坐渡船回去时,桑田和她站在甲板上,他看着远方漫不经心的问,你喜欢葛列?宝适一惊,你说什么?桑田转过头来,看着她,昨天晚上,我弯腰拾牌时看到你和葛列的腿绕在一起。桑田哀伤的眼神一直留在了宝适的记忆里,她果真伤害到了桑田。
夜晚的时候,桑田轻轻敲宝适的门,醒着吗?宝适把书合上,桑田?
有事想和你说几句话。
明天再说,我要睡了。宝适吹灭了蜡烛。过了阵,桑田的脚步声远了。
桑田小心翼翼,温柔却青涩,怎么抵得上葛列万一?宝适喜欢葛列,已经不能顾及对别人的伤害。
他们坐渡船回东山去,同船的有一些学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还有一些成年人则安静的坐在船舱里,对于旅途一脸倦意。
桑田自嘲说,我真笨,一直以为心诚则灵,可是你统统不稀罕,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桑田抓住她的左胳膊,越抓越紧,宝适挣脱了几下,摆脱不了,她沉声说,你松开。
桑田摇头,手下更加用力。宝适凝视着他,烟头缓缓贴在了桑田的右手背上,桑田还是不松开,手如同铁环一样抓住她。他们对峙着,各自为战,谁先收手谁就输。
烟头最终狠狠烫了下去,她甚至闻到了焦味,他不置信的看着他,他快要哭了。
温善的桑田输给了残冷的朱宝适,他陡然松开了,宝适手一软,烟头掉在地上。桑田抚住右手背,慢慢退回船舱,宝适的胳膊上出现了一道醒目的淤痕。
泽山之行失去了桑田,迟早要失去,可是这样的失去却无疑是一个败笔。她设想的结局应该是一个晴朗的天气,他们坐在咖啡厅里,然后她婉转的说,桑田,我不适合你。桑田会伤心的哭泣,经过一番叹惜后,他们决定做朋友。这种分手不伤元气,好聚好散,承继了桑田一直以来的温和。可是桑田真的恨她了,伸手抓牢她,逼得她呈现出本性中的残冷自私与坚决,桑田右手背上的铬痕将永远留下。
蔻色开学第一天就接到了葛列的电话,他却说,请问朱宝适在吗?他向她问起朱宝适。蔻色顿了顿,平平的伸出手,把电话递给了宝适,葛列找你。
宝适接过去,谢谢。然后对着话筒说,你在哪,好的,我马上来。宝适出去了,谢凋、徐汀、张亚、丁丽齐齐的看着蔻色,蔻色耳边嗡嗡作响,她艰难的笑了一下,笑得很失败。
宝适不喜欢撑伞,她一向从容的在雨中漫步,她喜欢老天爷这样洗涮她内心的阴郁,喜欢雨从天上来,到地上去。经过了她,笼罩了她。
有雨的日子老天在倾诉,宝适从来不曾因为淋雨而生病,她通常擦干头发,换身衣裳就忘记了肆虐的雨。虽然不在乎,但倾盘大雨时还是会让她狼狈,整张脸都湿湿的,眼睛睁不开。
那天她被一场大雨困在了宣传栏的屋檐下,鞋里蓄满了水,小腿处完全湿透,她的身体贴在宣传栏冰冷的玻璃上,借着这狭窄的遮拦,抵挡疯狂的雨。雨水落在地上,飞溅起,飞溅得太快太猛,形成了烟雨迷离。附近的景物变得失真,如同置身于一个幻境,宝适在雨水茫茫的清冷里看到蔻色撑着一顶淡蓝色的伞出现在路那边,她走过来,一路看着朱宝适,然后停在她面前。
宝适知道她一定是有话要说。可她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有说,迈开脚步,在雨水里慢慢走着。
宝适去教授那里拿资料,下楼梯时见到了桑田,他仰头看着她,距离她有五个台阶。宝适犹豫了一下,还是往下走,她想和桑田擦肩而过,可他一把拉住她,眼神凄楚的看着她。
宝适看着桑田右手背的伤痕,船上的一幕又回来了,他紧紧抓住她,她叫他松手,死命用烟头烫他,直至烟头熄灭。
宝适一挣脱,手里的资料全部洒落在地,一片片的苍白,零乱,狼籍,有一些被风吹到楼下去,桑田急忙往下跑,弯下腰一张张去拾,他把资料交还宝适,转身离去,成了过去式。
谢凋毕业后在一家杂志社做编辑,有时也去采访政要名人,热点事件。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工作,不停的问别人一个又一个乏味的问题,得到的答案都不尽如人意。坐在办公室里是一件使人面目模糊的事情,甚至精神颓废,和一些无关的人相互打发,她很少与同事来往,每期杂志的版面按时完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她一个人住在城东,楼下是不知几时形成的商业区,许多来自外地的民工在那里摆地摊,贩卖花花绿绿劣质廉价的商品,塑料盘,拖板,电池,旧书,窗帘,碟片,文胸,内裤,发夹,丝袜,他们用热情的眼光看着每一个路人,然后随着人的远去而神情黯然。
他们也聚在一起打牌,相互说着家乡话。
一路上都摆满了这样的小摊,除了卖杂货的还有修手表,修鞋,以及坐在缝纫机前等待修补衣服的中年女人。她的对面是一个卖葱油饼的女人,她不停的把平底锅里的葱油饼反复翻转,等待附近小学的孩子们来光顾她的生意。
再朝左便是一些较为正式的店铺,卖水果,卖茶叶,卖蜜饯,卖卤菜,卖一切周围居民的生活所需,可是半个月前他们全体的处境变得艰难,存在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对面新开了一家外资的大型超市,销售范围超出了人们所能想象,它咄咄逼人,使周边所有的零售商都面临破产危机,在新开张时,几乎全城的居民都涌进了那里,去享受资本主义先进的管理模式。
来去有环城车负责接送,进入超市前免费寄存随身包物,超市那样的大,货架上琳琅满目,迫得人走马观花般一掠而过。
有人因此而走散了,于是广播里声音甜蜜的小姐在喊,某某某,听到广播后请立即到门口与某某会合。
- Dec 04 Sun 2005 09:52
<搬>吴苏媚:在劫难逃(一)
谢凋一直会想起蔻色,她们睡上下铺,最初的交往始于香烟。
谢凋躲在蓝色蚊帐里抽烟,蔻色探下那张精致而秀气的脸,你抽什么烟?
谢谢回答她,沙龙。
她牵牵绊绊的爬下来,向谢凋嫣然一笑,迅速钻进暖和的被子里,分我一支。
谢凋把身体往里挪了挪,从枕边的烟盒里取出一支递过去。蔻色调整了一下姿势,和谢凋肩靠肩,半躺着,她啪啪两下,打火机串出青幽幽的火苗。
点燃后她有些笨拙的握着烟身,谢凋把右手举起,示意她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蔻色端详着她持烟的姿势。
谢凋把一只纸船放在被子上,烟灰掸落于内,蔻色也跟着做。
轻轻吸一口,再吐出来。
蔻色奇怪的问,不要吸进去?
当然,吸害有害健康。谢凋笑起来,十之八九的女人吸烟,不过是一个姿势而已。
可是你看上去那样娴熟。
你看过武侠小说没有,招术华丽但内力全无,就是这个意思了。我没有瘾,想戒的话易如反掌。
谢凋吐出一串流利的烟圈,蔻色伸出左手,去够那些白色的烟雾,手指所及之处,烟圈立即散开,破碎,消逝。
蔻色怅惘的收回手。
蔻色主持校广播站,她的声音甜蜜温柔。每天十二点半,广播里准时传出蔻色的声音,她念杂志上的散文,与小说。
大三的秋天,蔻色一天抽两盒摩尔,喝酒喝得到处吐,还站在楼顶要往下跳。
谢凋气极,大声说,你跳啊,立刻就跳,去死吧,去见鬼,摔得头破血流粉身碎骨!
蔻色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谢凋走上前去,蹲在地上抱住蔻色颤抖的身体,在她惊天动地的哭声里说,蔻色,你要坚强。
事实证明,蔻色很难痊愈,那个活泼生动的蔻色再也回不来了。她变得沉静而节制,谢凋忧心忡忡的看着她一点点萎谢下去,把阴影收拢,凝固,封存,回避。
蔻色一生只谈了一次恋爱。
朱宝适长着一张娇媚的瓜子脸,总是把嘴唇涂成灰黑色,不管春夏秋冬都穿着及膝裙。她笑的时候就把手放在腰际,花枝乱颤。蔻色私下里对徐汀说,有个成语特别适合宝适,烟视媚行。徐汀冷笑,可不是,搁以前就是一代名妓。
朱宝适常常和蔻色说些化妆心得,她向蔻色伸出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正反亮了亮,这指甲颜色怎么样?
蔻色赞叹,银灰色是好看。
朱宝适把手举得高高,身体向蔻色挪了挪,瓶子在衣服口袋里,你自己拿。蔻色涂指甲时,回头问徐汀要不要来点。徐汀摇了摇头。
朱宝适高举双手的姿势一直铬在徐汀心中,多年后她回想起来仍觉得朱宝适无论正襟危坐还是洗尽铅华,都抹杀不了骨子里轻薄的气息。
徐汀对于朱宝适很是鄙夷,类似于良家妇女对青楼女子的不屑。
徐汀热衷于一切抛头露面的机会。自从第一次毛遂自荐主持新生欢迎会后,徐汀就成了各种活动的固定女主持。不得不承认,徐汀台风甚佳,有极强的组织能力。
大学宿舍因为条件有限,所以一个楼面的十间宿舍合用洗手间,洗手间还算明亮宽敞。外面是装有六个水龙头的水房,供女生们洗脸刷牙洗衣服。
里面是四个蹲式抽水马桶,在夏天的时候,许多女生端着红色脚盘进来洗澡,这种简陋的方式或许称为擦身更适合。
朱宝适擦拭身体时,总是会高歌几曲,她的声音千转百回,说不出的缠绵悱恻。坐在徐汀床边看书的蔻色笑着说,好一个靡靡之音。徐汀皱着眉头,对于朱宝适这种肆无忌惮的行为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朱宝适初遇桑田,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在连锦的雨季过后,天空展晴。宝适早早的起床,站在窗边慢慢梳头,觉得空气里有清新而久违的花香。蔻色勉力睁开眼睛,坐起身,发了会呆,又倒下去,她痛苦的呻吟,宝适,你误导我,今天是周末。
宝适伸手捏了捏蔻色的面颊,迟早有一天,我们可以松柏长青,永睡不起。
蔻色打了个哈欠,你要去哪里?
喝粥。宝适的声音随着木门的轻轻关合,而归于沉寂。
如果那天起得晚一点,那么和桑田会不会永远错过。在这个庞大的校园里,他们很可能没有别的机缘结识,像生活中很多人看到长相不俗的异性掠一眼也就擦身而过,并不会衍生旁枝末叶。
排在她前面是一个穿黑色高领毛衣的男生,他把饭卡插进去,屏幕上出现一个令人尴尬的数字,打粥的阿姨眯着眼睛,一角钱,吃什么?
男生抱歉的笑笑,拔出饭卡,退到一边去,然后他看看宝适,这位同学……
宝适把卡插进去,作了个请的姿势。男生探进头,对阿姨说,给我来二两粥,还有油条。阿姨脸上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
男生坐到宝适对面来,展开一个干净的微笑。
我叫桑田,你呢?
朱宝适。
我的饭卡昨天借给别人了,我不知道那帮小子会赶尽杀绝。他的声音富有磁性,本来有六十几块。
你朋友是土匪出身,宝适笑。
估计去二楼吃炒菜了。
宝适一小口一小口的细嚼慢咽,等他们从温馨祥和的气氛里抬起头时,打扫桌子的校工已经一路收拾过来,在空荡荡的食堂里,桑田说,明天我请还你。
不用了,我很少吃早饭,宝适笑。
- Dec 04 Sun 2005 09:10
<搬>匡匡:永远的伊雪艳
今年的冬天早早不顾一切的就来,不成个道理。日日冷的不象话,太阳却出得老大,天,空前绝后蓝彻了骨。
我一向保持少食少眠的习惯,终日十几个小时困在电脑屏幕前。这个毕业设计已经熬了我三个月,头发几乎没白了去。导师三天一个电邮来查我进度,其他时候任由我自己去消磨,反正到时候交不出货色,跳脚的也不是他。有时我空下来会去研究院翻文献三数个小时,然后依旧开车回来自己房间,因为没地方可去,也没有合适人选可同去,偶尔有人,又没好的提议。
酒我是不喝的,于是学会了抱着咖啡杯再来看住机器。烟也不停抽。烟亦会醉人,久之便生出莫名幻觉,觉得四肢萎缩,突然头大如斗起来。有时会起身撩开窗帘看看远处的山景及近处的霓虹,但我却不会站在那里过久,口里呼出的热气,一旦凝白了玻璃,那感觉简直寂寞。我还不至于相信自己是懂得那么多的人。
这间大厦全封闭式,道具极尽奢侈华丽,走廊上太厚的地毯将所有声响俱吸收了,玻璃太多,一切景致没遮没拦的来。就是那种水晶镇纸,透明,安静,清清楚楚,里面小人儿红房子,外面是这北九州知名静美的海滨温泉城市,淡泊,缓慢,滞重,沉闷以至将呼吸浑忘的。甚至没有治安,因为根本没有犯罪。如果我不犯罪的话。
每个周五我带不同的女生回来过夜,黑的半黑的太大腥膻味道我不碰,中国人圈子小,没有彼此不是熟人的可能,日本女生就比较省事,都自备避孕套,且不介意尝试不同姿势跟方式。我把她们从四处捡回来,mediacenter,cafeteria,languagezone,或是下山公路的巴士站边,她们清一色的于寒风中裸露着小腿,颤巍巍的站在细跟的鞋子里,化妆精妙似只只人偶,一副人工的娇羞与天真无邪,我未曾说什么,她们已笑得浑身酥软或惊得花容失色。
每个周五,我在她们的两腿间匍匐下去,喘息,滴汗,在她们的身内迅速膨胀,摩擦,发热,痉挛,排射。每个周五,她们留下乱糟糟的香水味道,染至不同颜色的发丝,撕破的内裤,以及暧昧余温在我的床缛之上,或者还有高潮后的爱液。
小弟常为这些痕迹忧郁,耿耿不能释然。他本来已经是那样不快乐了,却还有无数要坚执的道理,用来拘禁他自己,因而更加苍白瘦削得变本加厉--我是这样一个不肯定的人,又从不为这不肯定觉得羞愧,不瞒过他丝毫。在他看,这也成为不爱的证明,不爱,因而便不屑于猥琐,不值得欺骗。
我说你当这是我周末的运动不好么。你也知道我不是清教徒,需要排泄如同需要进食一样,遵循自然。
不然怎么样呢?这世界有太多的星期五,太多的女人,而我有太多的精液。并且,生命如此悠长到无法解决。
生命如此冗长,以至无法解决。直至圣诞的前夜,初见到伊雪艳。
大厦极静,因为在这个城市的很多地方此刻正极沸腾。偶尔会从窗际,看见烟花暴开,和湮灭。
师弟向往声嚣光亮,我则畏惧太浓郁的人气。我说小弟,为什么这样时刻应该在我身边的人,却要投奔根本不需要他的人群?你以为那人群是你的人群么?那热闹是你的热闹么?前年的这晚我们一起打星际,去年你有点低烧,可我做可乐鸡你却吃了很多。你看,小弟,我记得的,你以为我忘了,我可是记得的。
电话那边一度沉默。让我觉得很严肃的沉默,盘旋笼罩头顶,规避不过的沉默。
小弟冷静的声音答:仅仅记得是没有用的,至少太不够。存宇,这次是你傻不是我。人群不需要我,就像你也不需要我一样,但是也许我却很需要他们,至少他们可以让我知道我不是只能呆在你的旁边,我还可以有别的去处。存宇,你是可以叫人断绝念头的。就算你在,你是喜欢我的,我亦总觉你似不在,而且这所有的喜欢不喜欢,永远好像只是我自己的事情,是我一直以来发得一个梦罢了。
小弟哽咽。喉头发出揪心的,喀喀的声音。这简直是令人厌气的过程,他一直动辄伤感,有太多晦涩心事。
但这一切都并不是他的新发现。就像所有事情与关系一样,开始彼此约束并享受约束,渐渐发现双方都有松动的迹象与可能。我不能说他说的不对,那都是真的。但是却该怨怼何人?如果我可以给小弟一个交代,那么我可以给任何人以交代,既然我可以给任何人以交代,那么我又何必给小弟而不是给随便其他什么人?
可惜,其实事实更糟糕,我甚至不能给自己一个将来。
你又难过了。我道:其实何苦,何苦总是想得那样多?你不知道,我们活着是不可以想太多的。
他深呼吸,清理鼻腔和情绪,果断道:再见吧。随即咯嗒切了线。
我打开冰箱,端出剩很久的一盒便当,闻一闻。
再见吧。他说。
我不懂再见吧,到底什么意思?记忆中他从来不对我用这个字。
那个脸色单纯晴朗,高兴的时候喊我captain,顽皮的时候就随手拿起东西丢我的小弟。他总是说好吧,好吧captain那睡吧,好吧captain,就要吃了,好吧明天见吧。
我知道他有一个决定,决定有时代表解脱,有时不,但迟早是来,来于极限之时,不必等待,不必抗拒。抗拒也未必有用,不见得不接受的,便不会来。
我拿那盘便当去厨房热。微波炉发出单调风扇声。电磁炉上噗噗沸着一壶水,蒸汽融融。四下人影不见。然则一回头,一个亚洲女子在楼梯间咚咚敲着门玻璃,示意自己被锁在当中了。
我划卡将她放出来。看她手里抓着塑胶垃圾袋。因道:怎么回事,这并非垃圾间,再说住这个会馆随身不带卡片,会寸步难行。
她笑笑。随口回敬我:你这个人,一贯总提醒人家已经知道的事情么?
我有些微微不快,这是暗示我不该随口教训了别人。我省得。不禁多看两眼面前的人。她依旧是笑。似笑非笑。陌生的脸容极年轻皎洁。这个女子,是从未见过的。21岁?或者更年轻?人颇细瘦,双肩削薄,直发散开来,披拂如镜。我一向是看惯漂染过的,干枯糟乱的发,竟久违了这样一把流畅明丽的黑。
你是新迁来么?我问。
这栋大厦象迷宫,女人简直不易居呢。她似解嘲的口吻说。因为女人少有不是方向痴呆的。
还有,我接着补充:女人做事通常更不知统筹,水这样沸着,你便离开了。如果无人经过,你是要在楼梯间等明天麽。
她便再笑笑。她的笑不是日本女子的笑,是长眼睛倏而一闪,浅浅一抹笑意,轻描淡写,不讨好,但是极妩媚。
中国人么?我小心求证。她爽快答应:嗳。
她说她是叫伊雪艳。
于是便这般有个开始,自那日,出出入入,抬头低头,总有许多不经意碰面。
她早晚一件简单白色衬衫,虽长短有异,质料不同,但不改颜色,只在细节处变换款式,去外面时,随便加件长褛,仿佛不知寒冷。黑色直角长裤,看多次数,始察觉是皮质,不过窄窄的,含蓄服帖,一点粗犷也没了。
我怀疑她只有黑与白两色的衣裳。鞋子虽常常换,但统共都是平底,有时是靴,有时不是,不过总都要无端长出一两个码,走走便随时要掉脱似的,越发趁得那足踝精巧纤细。
相信她还有比这多地修饰,修饰在一眼看不出的地方,除出手上一枚白金薄戒和腕上一只精工男装薄表,再无首饰。当然她是潇洒的。骨子里也许还有点不易领会的难驯。
我与她来往似是因为终于可以每日说一点中文。伊雪艳来在隆冬。她来了,共用厨间的电炉上就总是一壶滚烫的水氤氲冒着暖气。
我说不明何以她入乡却未能随俗,难道不知日本人通常都饮水喉直接流出的冷水麽,她却笑称自己是一定要喝口热茶才幸福的人。我又问她何以甘愿舍电气水瓶不用,竟倒花功夫跟时间为去烧沸一壶水?她做个一言难尽的表情,慎重想想,告诉我说那是因为在等一壶水开的时间,她尝觉得日子二字。
她说:我也并非特别的爱茶。只是来到这里,人情已经是这般冷了,再算冷的饭,冷的水,这样雾障重重冷得蚀骨的冬天,也就只有茶了吧,只剩下茶还仿佛可以暖暖这如狗的生涯。
她说的道理我不想费力去懂,但她做茶的道具是精致齐全的。次次不厌其烦,林林总总的摆满了案头,但她其实根本很少喝日本茶,亦不拘茶道,她说她不懂那些个,因为太过靡费,太靡费礼节。我觉得她矛盾的厉害。一方面费事弄的这样铺张了,一方面又不肯学人家脾气学到底。
我笑她。她也笑,讲这才是感性与造作的区别。于是我投降了。
我喝她那不造作的茶。
我不知茶的贵与贱,品质高下以及味道的微妙区别,尝来都是一味的酸和苦涩,她的红茶是不加方糖与奶的,却总浸着小片柠檬。我想这也许是她怕胖,但估计也不是。
渐渐,我们喝茶的地点由公共厨房散至各处,遍及公共起坐间,国际电话间,然后是公共洗衣房,公共电脑室,就像我跟她那很公共的关系。
这上下谁不知道杨存宇新识了伊雪艳?这个会馆能有多大?
她常做杯茶,然后小心托着,长路迢迢来寻我,于是不管做着什么,大家放下手中活计,便就地聊一阵子。这种端茶递水的事情她做的没架子,不介意,反让我不禁有时要留意她的表情,总是很安宜,似乎还带着些许天真的神色在里面。
我简直要失落。男女之间太坦荡,不玩游戏,不躲迷藏,完全不当我是陌生有吸引力的男人麽?我不是没暗下里打过她几分主意,况且会馆里也开始有一些风传,寒假尚没完,已经很面目全非。我名誉是不好,也许根本也没有什么名誉了,虽说这样,我很清楚,伊雪艳,远不了,近不得,终究不是能造次的女人。倒是她,白白跟我惹些闲言秽语,却不甚上心的样子。
她来谈天的样子颇为随性惬意的,并不夸夸其谈,但也很能坦坦而言。伊雪艳修着一门人类映象学,我想这于她是很合适的。这样散漫的学科,一个出名散漫的导师,并不需要研究出些什么名堂来,只是把前人的调子重复,直至相信那些就是真理。隔些时间一票人拉队出去胡拍乱摄,名正言顺地往外跑,说是取材。我看过她们自编自导的实验短片,象所有蹩脚的电视剧一样,临最后,甩给观者一个似乎蕴涵无限深奥的思索,叫人云里来,依旧回到云里去。
但我没够胆量贬薄她的行当,她是会上来抹我脖子的。再往后知道她的年龄,和我却是同年,我又不敢相信,竟然27岁了么,即将修完大学院课程,可是年轻在她的眼角唇边,依旧很丰盈,高兴起来的时候,神情更稚气,仿佛小回十字头年纪去了。我一直当她是不知哪一届的学妹,这下子弄不好,变成学姐也大有可能。谁知是怎么一回事,自从识得她,我突然变得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动辄大惊失色,开大嘴,眼镜随时要堕地的那种。多么让人气馁。
及至二月天气,稍有转暖的迹象,花虽未开,风已不再冰凉。是有这样的人的,春天对于他们,来得总比一般人要早,正如秋天去的也比一般人快,那便是所谓的伤春悲秋了吧我想。伊雪艳已是一派春装了,这样讲并非恰当,其实所谓春装,不过就是在那无尽的白衬衫之上,加一块纯色羊绒披肩。披肩这种衣饰根本不算得衣饰,我先前以为,但现在却颇为改观了,不知道这个女人还能再让我有几许意外。
春假是叫人无所适从的,而这里不过似是伊雪艳蛰居的一处洞穴,她仙踪缥缈,昼伏夜出,也许这样,平添几分若即若离的况味,但她又与谁是亲近的呢?或许根本不曾有这样一个人。
我开始去她的房里坐坐。
真的是坐,在地上,连说话也骤而减少了。
她房间东西很琳琅,但是归纳的好,并不感觉空间挤逼。一只半人高的Doraemon大刺刺坐在她床上,墩墩有憨态。到底是女人,我想,到底喜欢这些玩艺。
然后很多的书,都是我一辈子不会去看的,更多CD光碟,MD磁片,占满了架子。我约略翻翻,类型多且杂,但最多的是R&B及Newage,只缺乡村跟白人骚灵。我问为什么,她说嫌嘈吵。这是什么话。
不过我也不听京剧。人总有他不听不看不吃的东西。还有不爱的自由。
她又说日本歌手也一概不听,原因是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做音乐,可是X Japan她倒是收着一整套,常常拿出来放个锣鼓喧天。重金属她也听了,是不是噪声,看来全凭她一己裁夺。
她是个终究要吃亏的女人――连听支歌也要有这么些挑拣和讲究,肉割不正不食,凡事搞得也太清楚了,好与恶,无端地非常激烈。
不过我总归是依从她的。不然连这些事情也要有原则不成?
于是她另有结论――存宇,竟然不知道你是随便还是包涵,你似乎不懂得和女人争。
笑话,这件事我一直的看法是:若想征服,先须安抚。我不见得对什么女人都大方,除非我这次真的是有更深沉的企图。莫非这次是?
我谦让得结果,一个叫做Enigma的乐队统共出了四张大牒,翻来覆去的听,成了我共她每天的伴奏曲。一把几乎叫人沉沦的女声,虚无飘渺的嗓子,不住喃喃倾诉着:silence must be heard……silence must be heard….. 仿佛打算一直唱到无尽的天光里去。
我凄惶的要哭出来。
我把功课也搬至她房里做,有一搭没一搭,也拿她的笔记本玩玩联网游戏。她自管自,背我面窗,头抵着玻璃,阅读的间隙抬起脸来,看一忽海,看一忽天,续一轮新茶到我的杯里。
我自己都不相信,跟女人亦可以这般安静地发展关系了么竟然?
经常的,我恍惚闻到空气中第一丝春天的气息。我说那是春天的气息并非我格外懂得分辨春意,只不过因为那不是冬天的气息罢了。到后来又发现有误会,根本不关春天一回事,是身边伊雪艳,静静如一棵花树,静静散着淡香气,似有若无,游丝缕缕,一旦刻意追迹,瞬而无迹可追。
其实明明也不是任何一种花的香,仅似是一点清水漂涤之后,残余下的脂粉气,混合着些些皂的味道。我难理解通常小说中的污糟男子,却个个精于刻划复杂气味,何以我没有?然则我一朝知道那香了,以后无论阔别,如若再来我依旧将认得。而是不是从此后,但凡春天,便都成了这样的一种香氛,永存于记忆的鼻腔之中,不断复制和温习,只因为这年闻得实在太多了呢?
嗳。我唤她。
嗯?她回神来,扭身朝我。
你用的,这是什么香?我问。
她复又眯起长眼睛,皱皱鼻子,算是笑笑,同时手指衣柜处。
我们之间已经这样的节约言词了。
我探头过去看,见一只米白藤编深口篮子,里面盛满黑色细磨砂空瓶,去了盖,大大小小,相同式样,相同字样,写着:CK be。原来是这支香水,这样蔚为壮观的陈着,又是这样一种用法,想必是用了不知多少,用毕了,瓶子亦不舍得丢,如此拿来充了熏香。这个女人,我慨,这样铺排她自己,简直对自己怜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立定心意要教人叹为观止,她真的做到了。
她是从这样的香中走出来的,于是这香与她也浑然了,她随身带着她自己的世界,为了跟外界起一种隔绝。然而这香味是不张扬喧哗的,如锦衣夜行之人,却也有一种低调的夺目。但为什么从前我竟是浑然不觉的?难道是我的鼻子也冬眠了?还是说,我的心思,以前忙不迭开门迎来送往,现在突然淘净了,只请进了这一个女人,再无暇他顾?
但二月十四那天,我依然有许多巧克力收。我对那花纸下面的缤纷糖果,兴味索索――无疑我是这么的受宠,女人们欢迎我。但到底是我玩着那些女人,还是被那些女人玩了?这是个不十分愉快的发现。
不,我也不郁闷,我只是有一些无聊,拖着一个叫做尚子的女孩,四处晃荡。她们的名字一概的如此乏味:不是尚子,肯定是洋子,容子,不然就理惠,久美。靠,连个叫诗织的也没。
至夜色垂下,掌灯十分,店铺的灯光都很晶莹。我们挨家溜达过去,最后,在一家Lawson的便利店外,隔着自动玻璃门,我看到伊雪艳――穿一件制服围裙,长发盘上头顶,立在收银机的后面。一张素面,衬着额角溅起的碎发,仰起看着她身边一个颇有些年纪的男人,神色几近温柔。那人说了些什么,于是两人便都开怀笑了。他们是彼此欢悦的,伊雪艳的笑容更爱娇俏丽,是我所不曾相识。
玻璃门开开合合,有人进去了,有人出来了。我立在槛外,踏不进去,也离不开。我为那番属于人家的温柔,无端的有片刻心折。
原来这便是她夜间另一所去处。
她白天慵懒的吸收人间气象,天地精华,只为用来在夜间凝神屏气,全部绽开吐露,给这个男人。
我扭头打发尚子走,叫她自己回家去。
她虽不情愿,但是识相,同时还知道在我这里并不是要讨什么自尊。谁说日本女人没有一点好处。
我一人,摸出烟来,坐在路边台阶,一支续一支。
伊雪艳出来的时候,已是夜11时多。我发现我一直在等她。
她看到我,露出一个惊讶的笑,给老朋友的那种,顽皮,友好。
但是温柔呢?
她擂我一拳,很豪气地道:真好,我正饿了,这下有人陪我一起去吃拉面。
我做一个恍然大悟的样子:还好,你不是要吃我。
我们串街过巷去寻一间面屋,看得出她又是行家,东家不进西家不迈的,非找那间合理想的不可。
- Dec 01 Thu 2005 10:41
<搬>黄碧云:她是女子,我也是女子
──我原以为我可以与之行厮守终生的。
她叫做许之行。我初见她的时候,我们还是一年级生。我上那“思考的艺术”导修课,那是一年级生必修的科目,我便遇见了她。
她是我知道唯一穿旗袍绣花鞋上课的女学生,真造作,但很醒目。我记得那是一双极艳红的绣花鞋。她剪着齐耳短发,经常垂着眼,低头记笔记,一副乖学生的模样。但她涂着桃红寇丹──涂寇丹的女人都是坏女人,不动声色,在小处卖弄诱惑,更加是彻底的坏女人了。我不知道我会喜欢坏女人。
果然,她的名声传得很开。我班上的男生告诉我,她叫许之行,中文系,毕业于苏浙公学,家居蓝塘道。我们在上柏拉图的课,他们却三三两两堆在宿舍讲许之行,我抱手笑,心里却对这些男同学起了两分轻视的意思,但他们还是喜欢讲她,叫她“小凤仙”。
之行一直缺课。我在火车站碰过她,她一直低着头走,后面巴巴地跟一个男生。
翌年我们在“社会学导论”课碰了头。老讲师为了怕点名,规定我们每次坐死一个位置,好让他一目也然。我借机坐在许之行身旁。我记得这天她穿素白黯紫宽身绵旗袍,手臂长着很细的毛。而且还散发一种味道──是脂粉、香水、牛奶、墨汁混和的气味──以后我叫“凤仙味”的。她的手这样光滑冰冷,我很想碰她一下。但我没有,因为她没有留意我的存在。
她又缺了课。讲到马克思剩余价值论的时候,她才再出现,问我借笔记。我给她看,笑:“借给你也没有用,这个,也只有我才明白。”她一抬眉:“呵,也不见得。”我因为懒,速记抄得很短,同学形容为“电码笔记”,就从没人跟我借。我见她下笔如飞,倒把我的“密码”译得整整齐齐──没上一月课也要有点本事才行的。我喜欢聪明跳脱的人,这也许是我搭上之行的原因。
我说:“请你喝咖啡。”她说:“好。”这种交谈也像电报。
我们坐在斜阳里了,大家无话,我仔细看她,她看我说:“我见过你。叶细细。你一个人晚上在课室吹尺八。我听过你。”她戴着一手零零的银手镯,摇着晃着,铿然有声:“我知道你上星期丢了一个粉红色的美顿芳胸围,我在宿舍大堂的大字报见到。那是你,是吗?”她笑:“整个宿舍也知道了,连男生宿舍也知道,你丢了一个粉红色32B的美顿芳胸围,真土!”我说:“错了,32A才对,我瘦嘛”我见她的胸脯起起伏伏,我笑:“我打赌你一定起码穿34B,你结婚后有可能增至38!&127;”之行竟轻轻地掩着胸口:“唉呀,我也怕!”我们的谈话了解,竟自一个美顿芳胸围开始。
她竟也次次到课,我们便谈。这老讲师真瘪,穿的是肉色尼龙袜。我问她旗袍哪里买,她说是商业秘密。我约她看校园的戏,那时映刘成汉的《欲火焚琴》,我们笑得厉害。我拉她去看艾森斯坦的《十月》,我们两人都睡了,一直睡到所有人都走清光才醒。我们去吃宵夜,之行也有穿牛仔裤的时候,譬如与我一起吃炒蚬的日子,但她还坚持那双绣花鞋。
三年级下学期,她的同房退了宿。但她没有通知舍监,我便和之行住。其实,这才是我和之行真正的开始。
老实说,我只是觉得之行很妩媚,有点小聪明,性情随和,但我其实不大了解她的为人。这也是我们最像一般男女爱情的地方吧,我们起初的吸引力,都是基于对方的卖相──虽然我不是美女,也没有之行的媚态,但我是很懂得低调地推销自己的,我想之行会喜欢我这类人,这是一种,哎,很隐晦的烟视媚行。她的旗袍绣花鞋何尝不是。
这样,我们的居室是“烟花巷”。我们都吸烟,她吸红双喜,我吸薄荷登喜路,两种都是“扮野”到无可救药的香烟。我们都喜欢TOM WAITS,两人在房中跳舞;她的身体极柔软。我们都是女子。我有时会翻点波芙娃,后来嫌不够身份,读KRISTEVA。之行喜欢看亦舒,后来我抗议,她改看沙岗,我再抗议,她看ANCELA CARTER。我们都渐有进境,我拿了奖学金,她也有申请,但她没有。因为她输给了我。
那天我拿了奖学金,在校刊上拍了照。我记得和她一起购物的时候,她看上了一件火红色的茄士咩毛衣,950元,她舍不得买,这时我给她买了下来,打算吃晚饭的时候送她。但她一直没有回来。我等到夜色渐暗,我一个人在房中没有开灯。那时已是晚秋时分,窗外竟是一海疏散的渔灯,我突然有“郎心如铁”的感觉。我以前结交过男友,但从来没有这样地牵挂。之行今天没有叠被。之行今天没有穿绣花鞋。之行的牙膏快用完了,要给她再买。之行的“凤仙味”在房中不散。之行的脂粉。之行的眼泪。我静静倚在窗边,默默地流两滴泪,只两滴,就干了。之行之行。
我醒来,吃了点面包,突然发觉面包有一个极馊的面粉味,很接近饲料的一种气息。我吃面包十多年了,这时才分晓面包的味道,若得真情,哀矜勿喜,很俗套的话了,但这时我实极哀矜,夹着方才分晓的味道。呵,世味难言。
午夜一时,我靠在窗前,听得马达响。之行自计程车跳下来,她穿着黑色衣裙,黑色平底鞋。可怜的女人,这时分我还留神她穿什么衣服。我发觉我留意她的衣服、气味多于性情气质──可能她没有性情气质,我忽然很惭愧,这样我和其他男人有什么分别呢,我一样重声色,虽然我没有碰过她;或许因为大家都不肯道破,我与她从来没有什么接吻爱抚这回事,也没有觉得有这需要──所谓女同性恋哎哎唧唧的互相拥吻,那是男人们想像出来搅奇观,供他们眼目之娱的,我和之行就从没有这样。我甚至没有对之行说过“我爱你”。但此刻我知道,我是非常爱恋她的;爱恋到想发掘她有没有性情气质的地步。
我靠在窗前,一颗心火热火热,得得得得的,之行来了,之行来了。
徐开门,她便跌坐在床上。她满面披红,一身酸馊的酒气,不知怎的,之行今天化了浓妆,一脸都化了,我想起了,面包的气味。我便很静默,停在嘴边的话都冷了。
她笑:“你今天高兴吧。我今天很高兴。”忽然“撒”的一声,满天硬币向我飞来。“叶细细,我不过是一个世俗的人。”我掩脸不言。硬币打在我的手背上,很刺痛,之行掷得累了,便倚在床边休息。一时死静,我觉得灯光刺眼。
"之行。” 她没有答我,她睡着了。我替她抹了脸,退去衣服,脱了鞋裤,吻了她的脚。
我略为收拾,然后在她桌上留下一张纸条:“之行,如果有天我们湮没在人潮之中,庸碌一生,那是因为我们没有努力要活得丰盛。”其实我当时没有野心。但之行有。
当夜我去敲一个男子的房间。此人对我觊觎已久,一脸猴急的情色,我岂不知,我也是将就将就地去了,这可能是对自己及之行及这人的报复,因为我没有心。而且我的身体不属于我。整天我都很呆。我看那人替我租一个房间,那人便去,我也不着意,一样上课,更加着心功课,一反往日的脾性。
走过宿舍,我总张望,之行在也不在?她在梳头,她在做功课,她在看报?她会不会想我?之行忽然在我生活中消失,我何等平静,无人知我内心起落。之行之行之行。
这一夜,晚秋天气,我与那人吃饭,那人言语无味,我只是喝着酒。一顿饭下来,我已满身通红,走在晚风中,我呕吐了,一身一脸都是泪。那人递我他的手帕,我紧紧地抓着他,在这时分,任何一个有手帕的男人都是好男人。我也不禁把嫌弃他的心减了几分。真的,这时候如果与他发生感情,自此把之行断了,也未尝不是好事。那人驶着小日本车,甫进车内,便把我紧紧抱着,一张脸凑上来,我笑说:“你原本可以是个好男人,但你肯吻一个有酒馊气味的女人,我对你的品味起了极大的疑心。”他悻悻然驶着车,送我回小屋。我说:“且慢,我想回宿舍,拿点东西。”
夜央三时,之行只着了书桌灯,但不见她的人。我立在夜里,引颈张望,之行就在那明灯之下。我原没有夺她风光的意思呀,之行,我只是一个安份的女人,想与一个人,发展一段单纯的感情关系。何以世皆不容我。
蓦地之行的影子在窗前一闪,关了灯。这样一闪,之行的头发是不是长了?有没有人替她剪脚甲,涂寇丹?我走了,谁替她扣背后的钮?夜里谁来看她,谁想她?谁知道她快乐,她忧伤?谁与她争那小小的风光?谁是她心所爱,心所患?
我很想去看她。就一眼。
我急奔上楼,之行锁了门,但我有钥匙。她睡了胸脯一起一伏,依旧丰满。小别数星期,她没有瘦,也没有憔悴。我细看,她的脚甲仍旧剪得整齐,寇丹好好的,艳红如常。她床上多了几只布娃娃,此时她手抱小白兔,熟睡如婴。何等安好。我走了她仍然生活得很好。太阳仍然爬上,夜幕一样垂,夜央三时,一样有人熟睡有人清醒。隔壁有谁,还在敲打字机呢,做着功课做着俗世的荣辱。我忽然流泪如注。我喉里卡卡在响:有人要扼杀我呢,来人是谁:我扼着自己的喉咙,想今夜星落必如雨。之行枉我一番心意了。
- Dec 01 Thu 2005 10:36
<搬>匡匡:我爱你爱黄碧云
不写黄碧云我是心有不甘。然而写了,又是更大的不甘。尤其是用一千个字来提及她,不啻于是布下一个无论如何都要等待沦落的陷阱,在捉襟见肘的仓促篇幅里,留下对自己和对她的,打发不尽的遗憾。
看黄碧云,已经可以往前追溯十三年。少女心事纷繁无处投递和寄问,唯有文字中可以曲折找到回答。其时已是略知世味,在杂苦与不自由里,体察何谓“生之幻觉与创痛”,于是慎重将此句抄录本上--“我只是一只蝴蝶,很偶然地,经过了生。”黄碧云将那种幻觉注入我体内,此后十年,也许再十年,也许再再十年,万一跟定了我,这是个恐怖又心甘情愿的想象。
至今国内家中的书架上,依然陈列五十余本极早年间的【台港文学选刊】,在泛黄发卷脆裂的纸页之间,有黄碧云的早期书写,【盛世恋】以及【其后】。
来日之后,央请台湾的朋友捎来她六本原版书,分别是台湾大田出版社的【媚行者】、【七宗罪】、【无爱纪】、【烈女图】、【突然我记起你的脸】,以及香港麦田的【十二女色】。至此,终于有机缘在网书的断章碎片和不完整的收集罗列之外,与黄的文字做起更私密的照会,更深透的触摸。
黄碧云看了这么十几年,她的语法深刻我心。这位文字麦田里寂寞的耕作者,她的晦涩艰深使其难以望及出路。那种繁复短句,倾覆与压迫的张力并沉重,比冷与静都要绝望的冷与静,那种不动声色的沦丧湮没,暴力背后穿梭的孤独冷寂,大部分时刻她兀自荒凉着,偶尔温柔,或者热忱,无可救赎的热忱。
黄碧云笔下多述女子故事。从【她是女子,我也是女子】,到【双世女子维洛烈嘉】,从【怀乡——一个跳舞女子的尤滋里斯】,到【一个流落巴黎的中国女子】,以及【扬眉女子】与后来的【十二女色】、【烈女图】,她用文字铺排了一整部“女性的旧约”,在女子宿命与人世曲折的暴烈里,我们了解到很多痛与幽暗,都“沉重婉转至不可说”。而在【烈女图】这部长篇中,嘈嘈窃窃,叙述的骨牌被推倒,絮语般恣意的句群之后,是“宛若世界的恶意之下,女人的命运之书”。用台湾女作家袁琼琼的形容,黄碧云不是为了她的读者而写,那盛开的繁复意象与奇崛诡异的文字,以及其叙事的辗转暗工,令其小说的“阅读困难度”也直至无法攻克的颠峰,足以使每一个阅读者产生阅读的焦虑。
也许正是由于这种阅读的折磨,使黄碧云的作品一直寂寞而小众。而我出于一种矛盾的心情,竟也有将她藏私的愿望。尤其是我担心此后将有一个“泛黄碧云时代”的到来,人人称颂,有口皆碑的时候,黄碧云这一沙龙品牌,是否也会随之滥了季,成了另一个张爱玲,或者另一个胡兰成。
对于最爱的,往往需要一些口舌上的节制。而黄碧云,我想我只能借用凡高对于其恩师米勒的态度――我可以谈论她,但我避免与任何人讨论。就让寂寞的书写者继续寂寞地书写,让寂寞的读者继续寂寞的打捞罢了,虽然我爱你爱黄碧云,但也祈望在书店的畅销书目里,永远不要出现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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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v 30 Wed 2005 11:42
<搬>匡匡:时有女子
我们都姓韦,于是便在一起。
旁人纷纷说:你们这样的好法,只是可惜了,都是女子,不然如何如何。
咦,我却不觉怎么,海髪也无所谓,依旧同进同出。
谁也无法不留意海髪,若是一个人生得漂亮,则到处都是她。
一年级时候修那《日本文学与文化》,二百人的大课,她亦常常来迟,笔记也不拿一只,仍从课室前门踢踏着入,堂皇于众目之下取过讲义大纲与出勤纸,施施然落座前排空位,然后整堂课,顾盼左右。挨至放投影,灯一黑下,她便伏了颈睡。时须先生踱下讲坛,轻轻叩她肩,唤她醒来。难道先生是好心,怕海髪睡沉实了,忘记回家麽?
当海髪仰起惺忪小脸,打一个婴儿似的哈欠,先生眉心即刻溶化,以为这堂课来,不过是为了要来唤醒跟前这名可人儿,其他的,倒成了其次。
及至期末改卷时,想起那张不可多得雪白孩儿面,先生难免有片刻失神,于是鬼使神差唤,手下便批个A+出来。
谁说生得好,不是一种便宜?再加上,韦海髪这般的狡赖女子,非得将那人和占尽。
入得秋,我与她在同一堂《亚太传统与社会》又碰上面。这次换了女讲师。
课前,化妆间洗手台旁,一群拥蹇聒噪圈住韦海髪,闲言碎语。我甫进去,瞬间都收了声息瞧我。
经一个夏,她的长发愈长,愈野性不能收服,千缠万卷,便是理,也还乱。她双手沾了水,不停将那把发抿了又抿,同时在镜子里斜斜睇一眼我。
“魔高有一尺,道高有一丈。”她鼻子里哼哼冷笑出来:“今日韦海髪遇上这老处女,敢要输了一招半招,那可是太幽默了。”
四下附和声起。我只寡一张脸。噫,听听这江湖口气。
我拭目。
那女讲师叫清家,亦不是省油的灯。年方三十至四十间,未婚,男友众多。浓妆,喜梳河童头,前发垂下遮半个眼,新近又挫了小脸回来。留言板上盛传,清家,整形,整形,清家,日语里原都是谐音的。
我猜她断容不得海髪张狂。
且看这一老一小,两个女人,如何斗法去。
满世界妖孽。
但我未曾料的是,那妮子竟发出狠来,十分气力使上,别这场真刀真枪的苗头。
清家开出的书单有状子般长,海髮果真尽数搜回来,囫囵吞下,但竟然也成竹于心。图书馆一时相关文献纷纷告罄,众人莫不怨声载道,都叹此学期自修报告不知怎写,怎写都难免落了韦海髮之右,拾她的牙慧。
我终于知道韦海髮的工夫也会这般落足来做。首次自主研究结果発表之后,清家发mail至海髮信箱,索取详尽幻灯文字资料及讲演原稿,真难为她,原来日本人英文纵好,于听说上头也有限,海髮自小长于英国,発表尽用英文,且一把标准矜持英音,直叫清家听在耳里,暗暗惊出漫身凉汗,悔三声轻敌。
韦海髮果真人小鬼大,不知何谓得饶人处,性喜以己之长,伤人之短。连夜将参考书目中若干段子及网页资料摘录结集,制成20几页reading,寄返清家处。可笑,这下颠倒来,她倒布置了功课,给她。
口口相传,又有好事者帮着演义,很快人尽皆知,成了当年度一桩逸话。
这一役,韦海髮得了个全胜。进出更加面有得色。
我刮目。
同时很心服。虽说我成绩亦是好的,但到底不抵海髮,来得快意恩仇。
学期结束,学部长奖名单里有我俩名字,韦千寻与韦海髮,双韦并列,煞是好看。于是四下又开始有什么姐妹双姝的戏谈,她一直沉迷此道,争强争在明处,所以估计很享受这封神的全部过程与滋味。而我这人却喜将一切于面子上冷淡,低调来去,听了不过置之一哂。
直至那时,我与她,依旧是没半句交道,不过或许暗下里已经交了几道散手,不着痕迹拆过两三招了也未可知。
其后一冬无话。
春假人人回国的回国,欧陆澳洲的跑。唯我一向于钱财上局促,只舍命打工。存到小笔钱,不过一个人背起包,去一趟冲绳,找寻骄阳下怒放的火红热带花朵,于断崖上独看,碧绿海水下幽浮着奇异珊瑚。此时,生也不是不好的。
于此人间天上,生如花朵璀璨,如珊瑚斑斓。
只是回程那刻,在阴凉土产店,阳光忽而被拦在一蓬之外,我低头细想,除却几名相熟导师,竟没有谁,是要捎回礼物送去的。我这一程,原来无需交代给任何人。来,或者去,皆赤条条孤寡无从,不牵挂什么,亦不被什么牵挂。
我抚着犹自温热灼烫的颈,片刻嗒然。谁亲近我?我亲近谁?我眼所见,说与谁人听?谁殷殷数日子?谁热烈盼我归程?
寂寞,依然如影随形。
漫长冬季结束。开了学。
我收拾散乱心情,做读书的准备。什么都是假,只有功课是无比确实,我从来不是天才儿童,体内无异能,迷信一份耕耘一份收获,仕途经济还是要图谋的,这世界,将来,我所能靠的,不过只有自己。
转眼樱花匝地,换了春天。又见海髮。很有阔别的感觉。
她雪青连帽运动薄恤,本来十分清爽可爱,偏偏牛仔布裤膝头却要生生割几刀,我最恨这种穿法,但她是韦海髮,人生得美,多做怪,爱折腾,谁又不包涵呢。算了,再说确实好看。
我猜她已不懂得独自出门,但凡遇着她必不是一人。身后任何时间跟着三五裙下之臣,鞍前马后一效愚忠。此时她趿双夹脚拖鞋,甩两手若无其事走在前,她的掮客每人各奋力挽一只大箱,随后亦步亦趋,浩浩荡荡进得House大堂来。看情形这是搬家,不是哪一朝的女大公出巡。
她如此不厌劳烦,到底所为何来?是惦这未开辟的地?这地有她未征服的谁?
一行人熙攘进电梯,箱子轧上我的脚,韦海髮于狭窄空间,满目灼灼似有烈焰,撒下天罗地网,一寸一寸量我,兜头而落脚。隔一隔,忽开口道:我是你的新邻。
于是我荣幸听足一整天鼎沸人声,大呼小叫。这是她的日子,想必无限多姿,她的旨意行在地上,犹如行在天上一样,她的量带遍天下。
韦海髮搬进来,迅速收拾好,房门挂出自书桃木小匾一额,日文写:海髮の部屋。同时悬一只卡通签到本,笑得我,她担心那些信徒,不知往何处朝圣嚒。
第一次海髮来敲我的门。我只当她是来睦邻。她递上栗子蛋糕一枚跟麒麟啤酒,鬼脸说:小魔女限时专递,送来人间烟火世上珍馐,韦千寻,你食也不食?
第二次海髮来敲我的门,携一只罐头花种跟小袋营养泥土,殷勤叮咛:春天下种,浅浅将种播下,维持恒定室温,莫冷莫暖,莫叫阳光所伤,夏天绿藤便可垂下,开出喇叭形状花朵,日语作:朝颜。意思不就是清晨的芬芳小脸?
第三次海髮来敲我的门。于我房中央怔怔兀立,露出迷惑神色:千寻,千寻,我日日侧耳可听不到你,风来过还自有它的声音,而你却只是不动声色,你怎么可以如此淡静,淡静便拿七科A+,淡静地烟视媚行,淡静到人群中只剩下你一人?
海髮来敲我的门。
海髮来敲我的门。于子夜时分,万籁俱岑,穿一件雪白纱制吊肩小睡裙,薄比蝉翼,身轻玲珑,似一茎初绽莲花,赤足踩过走廊至我门前,一手探着心口,空空,空空,地敲。
韦千寻,你可有心事?
有的。
什么?
生之忧惧。
你可想听听我的?
不用听,我根本懂得。――噫,纵千万人皆予韦海髮青眼,但到底意难平,她一径苦心孤诣,独独愿讨好我一人。
我轻拨,她便入怀。肉身很柔软馥郁。我经年承受冷清,几乎忘却肌肤如何相泽,双臂如何相缠,唇落在唇之上,是什么气味?
这日我终与海髮和解,才发现这场较量,经已旷日持久。我不知自己贪图她些什么,只道夜来她身子贴上我的,人生便有了短暂的安然。
夏天时我与海髮相好。
我们共赴一场dance party,共吃一只冰,于向晚微风里秘密享受一只奇异果的滋味。早起我替她拢那把不羁长发,细细辫辫,结几只彩色橡筋。夜来,她小心折我替下的衣与裤,逐件理齐挂好,熏上香花。下雨时她大笑钻到我透明雨衣下面,我忘带的笔记她亦常惦着送到课室来。我一日不在家中饭,她便把条子贴到我门上:千寻,留了便当给你。有时赶报告忙,她猴在我身上不下来,我也正色瞪她:放肆!跪墙角去!她善吃醋,见不得我与谁人有亲善行止,无端给我很多脸色看。我亦诸多管束她:若还不穿胸罩就出门去,以后再别进我韦家的大门!
此时距初见海髮,已一个周年半。两人的世界,既大也小,我们都为彼此,匆匆改了些性情。她不再大鸣大放,我不再淡静孤绝。
秋天又来的时候,我与海髮有了相濡以沫,岁月日深的感觉。
事事稳妥,人情已惯。
可谁知偏横生枝节,那一季奖学金发表,海髮得中,我却落了第。我在栏中细细寻了一回,不管用,终于是没有自己名字。只无言走回来,把门上锁,意恢复两天静默。
海髮不识时务,偏偏于此关头赶着来,与我商量,圣诞节不是还早,她便计划着要趁半个月的假期与我同回英国,带我去看我心中寂冷的剑桥,青色的微雨,和那与此地一色烟湿的浓雾。
再说好了,本次取消。我横她一眼,忽而憎她,总那一副十足优越感。
为何?她惊跳起来。不是早有约定?
呵呵,海髮,剑桥与我何喜?约定与我何用?安身立命便已是我每日极大课题,你这不明世味的丫头。
不过一张来回机票,你何必小题大做,最多用我几个子儿,又有什么大碍。她不满我狷介。
呵,她这是要与我通她的财,我漫笑不应,拒而不领,偏要隔着这样一点世俗,与她生分。
这时我才惊觉,真正要强好胜之人是我,海髮倒是随遇而安,不执着什么。以前的那些,不过小把戏,孩儿意气。
我苦口婆心:海髮,我们怎么同,你一生尽可由着性子,自己圆满,四方圆满。而我,却须踏踏实实行在地上,每一步,踩一个清楚脚印。你可明白?
她如何会得懂,生之艰辛。
但我已下了决心,知耻后勇,要奋起直追。天天早出晚归,在图书馆长坐至深更。
海髮前来寻我,劈手夺我书本,我一把按住,冷脸叫她走。她极难堪:千寻,千寻,你是不是要这样跟我散了?
我抬眼看她一刻,不语,低头继续看我书。由着她哽咽吞声,极力忍泪,俄倾,负气奔去。
我与海髮曾经那么亲。都也渐渐生了嫌隙。
而忧患一始,便无终日。
我记得看一本书,当中说:人无千日好。竟都是真的。
巧的是,及那时候,便遇着了存宇。
他从我身後来,捡起我遗落的借书票。扫一眼,说:原来有口皆传韦千寻,就是你?这么瘦。
我敏捷回他:比你更瘦嚒?
他打个愣,随即抚额笑了。相貌极清爽,戴薄身眼镜,书生气质,举手投足间肆意悠游。
我不好意思,低头轻红了脸。
放课后六点那一趟下山的通学巴士,最是人挤人挨,他一手挽我书袋,另一手护一个清静给我。
有人下车,他说:你坐。
车停,他说:跟我后面。
商店街口,他伸臂一隔,说:红灯。我便收起步子。
彼时,正当苍茫暮色疾疾于半空合拢,通天姹紫嫣红。霓灯竞起,晚来风急,穿梭身边这不夜的城,吹得灯影漫处流溢。这都市每分钟,有多少遇见和错肩,有几许受伤与温存,又有怎样的败坏与疼痛?我不禁要感怀身世,踟蹰仰头来望。这存宇一来,天地间忽然明灭了一刻,我双目自霎那间看见电与露,心头也明灭了一刻,便留了印子。我想原来是他,原来这么恰当,等也等过,心凉也凉过,终是都没有荒废。
这男子,他的长袖,或可为我而舞,遮我,挡我,蔽我,护我,拂拭我。怪不得,一见着,我便认得了,直是从未陌生过。
而海髮,开始与我极客气。脸上始终拿捏着三分礼貌的笑意,路遇点头,进出则打招呼,这妖精,我是知道她的,玉帛后面时时藏着干戈,有俗世的小小聪明。
千寻,你可好?我见你近日仿佛很开怀的样子。----至少韦海髮能够有气量这样问候,似乎还不算不诚恳的。
我便不能小人之心,于是答她很好。
那个男生,什么名字?她闲闲又提及。
商学部杨存宇。
我已尽力将态度放坦荡。我想我对海髮,一向只有公平,其实也无谓谁的腕力强过了谁,来与去都自愿而明白,争来还是图来,但求账目清楚,从不含糊。我从来不知,爱一个人也要派些精明出来点拨局面的。何时以退为进,何时欲拒还迎,里面有极耐参详的道理。我直着心肠来去,当然要吃亏。不过事情未来时,谁也猜不到,一把欢悦握在手,即便是浮沫,也有它暂时的绮丽,于是便自管自虚构岁月去了,还顾得世上的年景?
一晚存宇碰我,不由一个激颤。千寻,你手这么凉。然后接着徐徐探下去,然后又一个激颤。千寻,你脚这么冰。然后他进来,眼中几番惊疑,然后他退出,淡淡预言:千寻,你会爱上我。我怕会伤害你。
- Nov 10 Thu 2005 04:47
<搬>保持联系 by 绿妖
笔短墨长
借笔给同事,抓过去,一看:“你用钢笔?现在还有人用钢笔?有墨水卖吗?”
我向她保证,文具店一直都有墨水在卖,她仍半信半疑,以没有质感的手势签字了事。
办公室只有圆珠笔,签字笔,每一支之间面目相似,没有专用,没有归属,用完了到别人桌上拿。可我喜欢钢笔。
小学三年级才可以用钢笔,在那之前,我只用铅笔,中华铅笔,2B,一毛钱2支。我羡慕那些心灵手巧的女生,把铅笔削的雪白锐利光滑,她们用铅笔刀。我用那个,转出来铅是断的,于是改用小刀,刨过之后如同狗啃。
也有神气时候,爸爸从别的地方买来香水铅笔,白色衬底上花仙子浅黄头发、大眼睛,放在铅笔盒能把别的笔也熏香,打开铅笔盒,芬芳四散,有人恳求来换,或者把他铅笔挨着熏一熏也好。
有时笔芯太糟,被我削的肝肠寸断,只落得罗卜头长短,看着沙沙趴桌上写作业的同学,我只是坐着发呆。
回家跟家人哭诉,姐姐心情好会削好几支,让我第二天带去上课,她跟爸爸都喜欢用一只啄木鸟形状,有2、3斤重的大削刀,握斧头斩草根般,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功夫,只会看着他们,感觉被一种联系隔开。
三年级后终于可以用钢笔,第一支是5毛钱,(别问我怎么记得,它只是自然就来了),那时笔质量不好,食指指节总是蓝的——直到上班,我都习惯自己指间、嘴唇或脸上沾有墨水。
最开始喜欢纯蓝。95年,听完老狼《恋恋风尘》,想写东西,家里只有蓝黑墨水,专程去买了纯蓝的,看它变成浅淡澄澈的字,微觉释然。
再以后,心情不那么透明,墨水也换了蓝黑,反过头,笑纯蓝苍白单薄。
现在很少在纸上写字,偶一为之,一连串遗忘接踵而至,只好拿一堆乱糟糟象形符号代替,自己看看也觉羞耻。
而我的包里,总有一支钢笔。
我的不结婚的朋友们
我的朋友不外两种人:比我大一些的男人;和我同龄的女孩。
有个男人曾跟我说:他要攒钱买一套1万块钱的音响——那时还没DVD、VCD,音响只能听CD,钱很值钱。我看着他说:如果你老婆不乐意呢?他说那就换老婆。
那时的发烧友专指对音响软硬件有研究的人,他们大多物理技术过硬,热中在斗室中被音响轰炸五马分尸。
好多年过去了,那个人还没结婚,我们在网上又碰到,他说以前只发几十大元工资时候,可以花17元去买蔡琴的《伤心小站》,而现在很长时间不买唱片,以前的唱片、磁带也静静躺在那儿,直到有天发现,十年前磁带,已变了音质。
帮小妹装台电脑,没过几天她问他什么地方可以刻碟,原因是她在网上下载了一百多首MP3。
“是不是我们真的老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在空荡办公室里大哭。
有时我无端想,不结婚,是不是他心里仍有音弦轻轻回响,不肯停息?会不会对音乐曾经爱过,而阻碍了糊涂的幸福?
我的女朋友也都没结婚。
除了一个,严格来说,她是我小姨,大我2、3岁,初中时,她转来我的学校与我同吃同睡同逃课同买书。她比我有钱,所以我想看而不想买的书都让她买:家春秋,堂吉柯德,乱世佳人。我给自己买基督山恩仇记,从妈妈给的教材钱里扣,恐惧混合着自豪,在新华书店淡青色玻璃俯下脸去,强自镇定的指:请帮我拿。整个过程有雨天清爽凉意。
小姨中专毕业后被家人催着结婚,我们就此通过很多长信,用无数英雄鼓励她不要跟家里那些人一样。她坚持上了两年自费大学,毕业后很快结婚,没有上班,成了她家工厂一名小股东,平日和嫂子姐姐搓麻。
印象中最后一次见她,她要送我把吉他,她曾经想学,终于没能。那天薄有暮色,我敢于斜挎着吉他走回去,看到我,姐姐一呆,说:你背吉他,真好看。
可终于我也没能学会,落了一层尘后,又送还给她,这次我没挎,单臂侧举,离身体60公分。
她留了很多书在我那儿,包括汪国真。我从那时便不爱诗,好端端一张纸,印几行字就完了,真不如小说堆满字的实惠。
另一个朋友是农村孩子,有几年去广州打工,失去过联系,后来她又回来,在一家鞋厂做事,一个月5、600块钱。她比我略小,在农村,是早该结婚的年纪了,可是从没听她提过。不知为什么,我觉得问她这样事是不该的。那是个操心国家大事的孩子,问我,我便乱说一通,让她放心。有年春节,犹豫很久她问我借200块钱,那时我已上班,200块钱不算什么,可对她却不是这样。我一直记得这件事,觉得耻辱,却不知道为什么耻辱。
还有一个是从小认识的,父母早早离婚,她跟妈妈住。中专毕业后,妈妈给她找一家医院当护士,她死也不肯去。有天清晨她来找我,我们坐在大门门槛,咬着她刚摘下的黄瓜,天空呈淡青色,她说一起考成人高考吧,街道上空无一人。又一个清晨,她哭着来找我,身上一片青紫。妈妈和舅舅愤怒于她要离开。
她骑了四个小时的自行车去找爸爸,他给了她第一学期的学费,她客气的叫那个女人“阿姨”。我说那你怎么吃饭?
去学校报到她是凌晨拎着箱子跑出来的,搭车时她想,自己再不会回来。
从那时起,她改了姓。
她念医科,打工都跟病人有点关系,我总记得她跟职业介绍所的中年女人恳求:阿姨,求您了,我可以干太平间的活,我是学医的,我不怕!
我去过她学校,那时,我还没上大学,看到破碎的玻璃黑暗积水走廊,想,若是我,一看之下,怕掉头就走——然而,能去哪里?
那就留下来,陪她去买教材,听她说站吧台时,骑自行车上班,被大风吹的蓬头垢面,妈妈生说这样子谁敢跟你说话;可她会洗掉口红跟同学说,她是从哥哥家回来。因为课余时间她从来不在,同学之间,相敬如冰;可她会用刚发的钱买教材,微带矜持的说这本是专科用的,我现在要用本科了。那时候我心里,竟也是羡慕。
毕业后,她在读书的城市做了一年美容师,现在在石家庄,一个非常寒冷的城市,11月已要穿羽绒服。她说,毕业后,同学们都回家了,她一个人在那个省会找工作,想着我绝不回家,可心里空的不得了。。。。直到进了一家美容院,同事们对她都很好,才稍微的,缓了过来。
今年,我毕业,8月的北京,我忽然知道她说“缓过来”是什么样感觉,而她说的时候,我永远,永远不知道她有多么疼。
同事给她介绍一个男人,比我们大9岁,她想应该忘记恐惧,跟男人交往。不知道她现在怎样,她后来回过家,回去看妈妈,可别人会奇怪她这么大了还不结婚,她不想听。
她的最后一封信,跟我说她抽烟了,让我千万别生气,高兴的时候,烦心的时候,无师自通的就学会了。而我怕后者状态会多一些。
我们再没通信或电话,我很想告诉她,我也学会抽烟了,站在阳台上,边抽边笑,像一场滑稽演出。
最后一个女朋友现在上海,写到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我记忆里,她永远是那个听不到喜欢的电台,就到月亮下坐着发呆的女孩,她的笔迹秀气含蓄,每一封信都像一篇散文。
自从看了她的“一个人住,早上起来不必叠被”,我便死心塌地的学了来,这样,晚上回来的时候还有余温,摸上去是暖的。
她也不结婚,我不问为什么,那就像询问自己。
为什么?
也许是,我们不那么确定,对自己,对生命,也许只是模糊的一点期待,而你并不知道,不知道那是什么。
说我爱你,如此卑微,怎么肯。
怎么能。
一月,有两个网友结婚,两个男方平均年龄25岁。
同事说,他打算结婚,否则就再也不会结了。
他在怕什么。
圆缺
公汽上看到一个人,很像X老师。
刚入校就听说X老师。结过两次婚,都是跟自己带的研究生,第一个离了的,现在也在一个系教书。第二个,去年去世。
第一次见X老师,惊诧莫名:居然是这样清丽的女子,来教一门最冷峻的课程,旁征博引,才情毕显。
于是下课便缠上去,问东问西,连自己看什么书也汇报过去,一次放学,走着走着下起雨来,她仰头看看,微微有些笑意,慢跑回去。她穿着粉白运动衣,运动鞋,身影单薄娇小,可那样跑起来,真是好看。
- Aug 12 Fri 2005 08:34
神無月同人?(謎)《總是陌生》(時有童話番外)——萬年無敵大深坑
不厚道的萬年無敵大深坑,放上來是為了督促自己填一下(謎:有用咩?)
门在身后轻轻地阖上,原本轻微的声响却在她心中如雷般炸开。她离开,一顆心却左衝右突,胸口撕裂般疼痛,她雙手緊緊捂著,生怕一個鬆手,心便噗地衝出,鮮血流個滿地.一眨眼,蓄謀已久的眼淚便呼嘯而出。
离开吧,走的远远的,她走着,没有目的地,却有着离开这里的意识。
看著來來往往不停川流的車馬人群,呵呵,她笑了,無意義的笑,肌肉牽動嘴角聲帶振動發出聲音的笑,呵呵。她模糊的想,如果就這麼走下去,什麼都不去想,是不是就可以把自己淹沒在這人潮裡?是不是就可以把自己完全丟掉?
一個東西,不,一個人猛地從對面人群裡衝出,撲入她的懷裡,將她緊緊的箍住。她低頭:一個腦袋,金黃色頭髮.臉伏在自己的胸口,看不到;聲音,聽的到,柔柔的甜甜的驚喜的悶悶地從胸口傳來:“那個貝殼!我認識你耶!我認識你耶!”
怒氣如置於沸水中溫度計的水銀柱噌地上升,從腳底竄上頭頂.她從手指頭到腳指甲,從頭髮梢到頭髮根,滿滿的溢著怒氣:貝殼?貝殼和我有什麼關系?!你認識我?!我不認識你!認識我我不認識的人多了!憑什麼你抱著我?!憑什麼攔住我?!你憑什麼??
她惡狠狠地扯開腰際的手臂,用力甩手、丟掉,接著繼續向前……
她走,她跟著;她停,她也止步;她回頭,她身子怯怯地縮一下,臉上綻放一個討好的笑——就這樣,如一個彩色立體無聲的電影片斷,不斷地回放再回放,你能聽到放映機倒帶的吱吱聲不?
終於,她累了,她沒脾氣了,既然既不能讓自己消失又不能讓身後的黃腦袋消失,那麼,她投降.轉過身看身後不遠處的黃腦袋,盯著那紫色的眸子,她一攤手一聳肩,好吧,你,到底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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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ug 12 Fri 2005 08:31
【HIME同人】《此生前世》
此時,是正午,陽光正烈,如進行一場熱烈的舞蹈,神采揚揚的充盈每個空間,熱度猛烈不留情面。
你坐在熟悉的桌前,面前是熟悉的茶杯——不出所料的滿著喝慣的濃茶,熱氣裊裊地環繞,似乎更添一些熱度,卻也是茶香滿溢的。
一枚茶葉若有似無地停在杯沿,你緩緩地搖動茶杯,它卻仍停著,倔強依然。倔強嗎?如那個人,呵呵,一瞬間你有著突如其來的恍惚……
轉頭看窗外,卻被熱烈的陽光晃了眼,或紅或綠的斑點緊緊跟隨上視線,慢慢拼湊,漸漸完整,終成一幅幅景像在眼前放映,不經你同意,不讓你拒絕……
你看到了,激戰過後的狼籍,痛哭的棕髮少女,身子顫抖,優雅不再,喃喃請求著原諒,她低頭,她雙手掩面,不敢看向身旁人。你閉上眼睛,也不敢看她,卻徒勞,紅綠斑點依然顯現,畫面依然清晰呈現眼前。你看著她,心中同樣的懊悔滿溢,幾乎傾瀉將你淹沒。
她身旁,是面容精緻的藍發少女。少女輕輕展露微笑,聲音低沉卻堅定:「沒事的,一切都過去……」她抬頭看她,神情終釋然,嘴角上揚微微笑了。你看著,你很想大聲告訴她,沒有,還沒有過去,只是,她聽不到。忽然,你想到,也許她是知道,只是彼時彼刻,看著藍發少女的微笑,她是由衷欣慰的……
畫面翻轉,事先沒有一絲預兆,就這麼地翻開另一幅,你不滿,卻無可奈何,放映員不是你,你只是觀眾。
這次,大概是好久以前了的吧,好久嗎?你想著,卻有些想不起,是好久了,久到想不起忘不掉的。
春天,花園,薄風拂過,粉紅略帶蒼白的花瓣紛紛飄下,跌在地上,一層層地黯淡下去。
你看著她,她看著花園裡的那個身影——長長的靛藍色頭髮,陽光下閃著明亮的光,安靜的澄綠色眸子,透著漠不關心的冷淡與些微的陰鬱,手中,發洩般用力地折著一朵開放正嬌嫩的花朵。
她上前:「不可以那樣做喔!花是很美麗的,因為它們在短暫的生命中努力的綻放。」少女驚然回頭,精緻面容順利地被微微的紅暈佔領,眼中綻放出奇異的光。
『玖我夏樹』——這是少女的名字,她心中反反覆覆地念著,時間凝固,不可逆轉,喜悅與甜蜜充斥心胸,她知道,她墜入愛河了。
你低喃:「玖我夏樹」——溫溫柔柔的京都腔婉轉迴響,充盈心中,一遍遍低喃著,你看著她,她看著那個人,心裡忽然就痛了的。
這一些,隱隱跟隨,忘不掉甩不開,永遠沒有出路可尋,你和她,卻是從來沒想過掙脫的吧?你想說這是宿命嗎?……
宿命?是宿命呵……那陰鬱漸現的紅色媛星,那腹側的紅色印記,無不提醒著她所謂宿命的真實。
身上印記發燙灼熱,耳朵裡澎湃著心跳的呼嘯聲。「清姬」——隨著她的呼喚,巨大的子獸現身——猩紅分叉的舌頭在空中明滅,旁邊是那個白髮少年冷靜平淡的解說:「就是這樣,這就是HiME的命運……」
這就是她的宿命嗎?她緩緩重複著。你看著她,你替她答:「是的,這就是所謂HIME,這就是所謂祭典的開始。」
她要怎麼做?你想一想,若有所悟地笑了,仍然替她答:「為了所愛之人去做……」
原來所有一切都是決定好了的,你默默地看著,如同隔岸而觀,靜靜地,不發一語,不加評論,當然,你也不會涉水去修改劇情。
你看著她,她仍然看向那坐在電腦前的少女。果然是如畫中一樣漂亮的人,倔強精緻的臉上認真的神情顯現,眼睛閃爍緊盯著電腦屏幕。她滿足地笑著,輕輕地靠近,撫著那光滑如瀑的靛藍色長髮,氣氛微妙舒然,她低頭,唇輕輕吻上那漂亮的長髮,心下是滿足的歎息。
滿足麼?看到那人的快樂她就快樂了麼?你仍是靜靜觀看,不置一詞,是呵,時間太長,始終忘記了劇情,慢慢來看吧……
不是沒有快樂的,不是不曾快樂過的。她是那藍發少女第一個信賴與親近的人,她可以看到那人眼中的變化:原本是如同受傷的貓兒一樣的——不相信人,眼中的冷淡與疏離寂靜地讓人心痛。漸漸地,她可以從那人眼中看到信任看到快樂看到羞澀看到很多人看不到的東西,於是,她從心底地快樂,這樣的快樂,也許足夠了吧?
但這不夠。
你看著,苦笑在嘴角蔓延,你想:是呵,她是故意忽視掉心底的聲音的吧,或者,是不敢去應答心裡的那個聲音。
能忽視的掉麼?或者,所謂宿命允許她去忽視麼?序幕落下,劇情展開,戰鬥如約開始。
- Aug 12 Fri 2005 08:28
【HIME同人】《時有童話》(9-11)
( 9 )
茶道部的例行聚會結束了,眾人逐漸地散去,偌大的活動室頓時顯的安靜異常。陽光斜斜地照了進來,最後的餘輝灑下一片黯淡的金黃。
靜留出神地看著面前已經空出的一排排座位,她這次聚會沒來那……心下想著,手指無意識地在茶杯杯沿比劃著,茶已經涼掉了——
「靜留還不走嗎?」熟悉的聲音拉回了靜留的思緒,靜留抬頭,對上了那雙關切的湛藍色眸子,「嗯,想呆一會兒,綾子先回吧,我一會兒就回去,你先想想今天要吃些什麼吧。呵呵。」不急不徐的優雅語氣,理所當然地沒有顯露出她的心情。
綾子深深地看了靜留一眼,眸子裡似乎有些探究的意味,片刻,她輕歎一聲,「好吧,我先回去了。嗯,靜留可不要讓我沒有晚飯吃哦……」
「嗯,我一會兒就回去,不會太久的。」靜留低下頭,依舊心不在焉地撫著茶杯,並未注意到綾子的離開。
只剩自己一個人了,靜留靜靜地坐著,看投射進來的陽光在不著痕跡地移動著,時間過去,心下卻是慢慢地亂了的。
——好幾天沒看到夏樹了吧,去圖書館的路上終於也沒了那個跟著自己的身影;今天的例會,她依然是沒有來——澄綠閃爍著堅定光彩的眸子,緊握著自己的有力的手——靜留回想著那天晚上的夏樹,又是那不知名的情緒湧上來,滿滿地漲滿了心間。靜留努力安撫著,卻於忽然間恍然,這,或許是那種名為欣喜的情緒嗎?呵呵,靜留心下輕笑著,自己或許過於敏感了。夏樹是個單純卻倔強地讓人心痛的孩子,自己對她,也許是憐惜多一些吧,喜歡這詞——太貴重……何況,現在的自己並非完整,曾經丟掉的那些過去,自己都不瞭解——就這樣吧,如是也好……靜留清楚地明白自己在不負責任地逃避著,卻還是沒有辦法,心中的一個聲音總是在隱隱綽綽警告著自己,自己似乎不應該將夏樹捲入自己那不確定的過去裡,甚至對於以後,她也依然沒有把握……
光影移動,時間過去,卻不知已過了多少時候,靜留起身——該回去了……
樓梯間暗的很,自動感應燈似乎壞掉了,並沒有隨著腳步聲亮起來。還好只是三樓, 靜留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小心地扶著扶手慢慢地一階階下著,沒有記錯的話,這樓梯都是21階的,她心下默數著,拾階而下。
第10階,一陣急促地上樓聲清晰地傳了上來,靜留停了下來,只見模糊黑影中那熟悉的藍發閃現——是夏樹!
「靜留……」夏樹在靜留的面前猛然停住,語氣裡有著不容置疑的欣喜,「我聽茶道部的人說你還在這裡,我怕來了你已經走了,我……你,真好,你還沒走……」夏樹仰頭看著靜留,澄綠的眸子在昏暗中隱隱閃現著光彩,她急切地表達著,似乎已經不成句子。
靜留暗自輕歎,輕輕地拍拍夏樹的肩膀,「夏樹找我有事情嗎?」
「我,呃……」聲音猛然低了下去,「沒事……我這幾天做夢老夢到靜留,我很高興,可是,靜留,我想見你……」幾乎是低喃著的音量,夏樹的眸子卻依然直直望進靜留的眼睛。
「夏樹……」靜留甫一開口,樓道忽然就那麼劇烈地搖晃起來。她感覺眼前的一切都猛然搖晃了起來,伸手去抓扶手,手卻滑開,身子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就那麼一瞬間,靜留忽然感覺自己被一股力量給托住了——是夏樹,她一隻手臂緊緊攬住扶手,另一手死死地托住了自己。
沒來得及感受完全的驚慌,搖晃已經停止了,靜留站穩了身體,意識到這是遭遇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小小地震。夏樹的手臂依然緊緊纏繞著自己,靜留對她笑了笑,「夏樹,謝謝……」話語嘎然而止,微弱的光線中,她看到自己眼前的人那一張慘白的臉,手不自覺地撫上夏樹的臉,「沒事了,夏樹,地震過去了……」低聲安慰著,腰間被環繞的力道並沒有減弱,靜留感覺到夏樹那不住地顫抖,「沒事了的,夏樹,沒事了。」反覆重複著,靜留忽然感覺夏樹的懷抱有種懷念的味道,似乎,很早以前她就在期待著……
夏樹依然在止不住的顫抖著,猛然間,另一隻手也環抱過來,頭深深埋入了靜留的懷中,「靜留,我好怕,很怕剛才我拉不住你,我……」幾乎是帶著哭腔的聲音,悶悶地傳來。
輕輕回抱著夏樹,靜留感到腦子裡有什麼瀰散開來,恍惚中輕輕拍著夏樹,「夏樹做的很好,沒事了,謝謝,沒事了,我沒事的……」喃喃地依舊重複著,靜留努力從混亂的思想中保持著清醒。
腰間環繞的力道慢慢散去了,夏樹抬頭,澄綠忽然欺近了那片暗紅,柔軟的觸感在靜留的唇邊瀰散開來,「我喜歡你,靜留。」低喃著,夏樹的唇如海潮的微波,拂過靜留唇邊,「我喜歡你,靜留。」輕歎般的語氣輕輕環繞在靜留的耳邊……
靜留的腦裡終於順利的炸開來,記憶中一幕幕場景快速閃現,如同急速快放的影片,卻又清晰無比——
「我喜歡夏樹。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保護夏樹」
「我也……喜歡靜留」
「如果是為了重要之人,做什麼事情都可以……」
「只有你一個人不知道而已,我的心意……夏樹,我會保護你……」
「……我果然還是沒能擁有你所期待的那種感情……」
- Aug 12 Fri 2005 08:23
【HIME同人】《時有童話》(7-8)
( 7 ) 決 意
——上篇
低低啞啞的笑聲微微帶著氣音,如同撞碎了的一大片玻璃,滿滿地撒了一地,輕輕巧巧地漫延開來。夏樹驀的感覺呼吸壓迫,一陣狂喜漫過,她轉身向那笑聲的來處奔去。
果然,是了!又看到那雙她無比熟悉的紅色眸子,淺棕色的眉毛舒展著,滿含笑意的京都腔依舊是溫柔婉轉的——「NATSUKI……」夏樹在眼前人的身前一步站定了,沒錯了,是靜留呵……靜留……,她微微抬頭看著眼前的人,有著些許眩暈,腦子裡轟然地響著,要說的話全然停滯在喉間。「SHIZURU……」簡簡單單地幾個字吐出時卻像是費勁了全身的力氣,然後,言語不能……
紅色的眸子對上了夏樹那混亂急切的目光,依舊是笑意滿溢著,輕輕地回應:「NATSUKI……」看著那清晰溫文的臉龐,夏樹怯怯地伸出手,卻不敢真的伸手去觸碰,「SHIZURU,」,看著自己的手,她低喃著「我知道的,這只是夢,是夢而已,只要我一伸手觸碰,你就會消失掉……」忽然,嘴角溢出一陣輕笑,夏樹依舊對上那深邃的紅色眸子:「呵呵,只要我不動,你就不會消失對嗎?那我就站在這裡看著,只要看著就好了的。」手指輕輕描绘著面前人清晰無比的臉龐輪廓,夏樹滿足地歎了口氣。
「NATSUKI……」不變的溫柔語氣,不變的滿含笑意的眼神,甚至,也是不變的呼喚,沒有多餘的詞語,只是重複著「NATSUKI……」「NATSUKI……」澄淨碧綠的眼睛慢慢地沉成一片靜綠,四周是不變的黑,夏樹確定了自己的那個認識——這只是個夢,不過,還能夢到靜留,她好高興。只是,為什麼聲音卻像越走越遠?為什麼眼前清晰的臉龐在漸漸變得模糊?夏樹驚恐地跨前一步,探手去抓,卻發現那熟悉的人已經漸行漸遠,再也夠不到……
睜開眼睛,窗簾緊緊地閉著,四周是不確定的黑,安靜異常,夏樹只聽到耳朵裡在靜到極處時的嗡嗡聲,以及,自己有些紊亂的心跳聲。 她長長歎口氣,緩緩地重新閉上眼睛,陷入比周圍更深的黑暗裡,心裡卻湧上更深的一層悲哀:「靜留,難道現在即使在夢裡我不去觸碰,你也要毫不猶豫地消失嗎?」僅僅是悲哀,卻原來只剩悲哀,夏樹現在甚至沒有了哭的衝動了。她睜開眼看看四周,即使光線昏暗,她也知道周圍是空空如也。是啊,這裡並不是她的公寓,它的主人是那個擁有紅色雙眸身上有著淡淡茶香的人,只是,它的主人還記得這裡的存在麼?
夏樹在腦子裡努力地反覆篩選過濾,卻無論如何不能確切地回憶起自己到底怎麼來到了這裡,到底睡了幾天。自從恍惚地從京都女子大學的門口走開,她一直頻頻地丟失了自己,腦子裡反覆播放的是靜留那毫不在意的轉身,甚至在轉身時都沒有投給自己一絲注意。恍恍惚惚的走著,腳步深深淺淺——此時的夏樹想起來,不禁要慶幸自己還有足夠的神智回到這裡。慢慢舒展了一下躺到酸痛的身子,夏樹起身拉開一些窗簾,強烈的陽光射進來,一下子就晃花了她的眼。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或黃或藍或紅的斑點,夏樹伸手去抓,理所當然的失敗。不斷地失敗,不斷地探手,她忽然無力,努力按著窗台才沒讓自己倒下去。
無意識地在房裡反覆走著,空空如也的房間走起來顯的無限大。夏樹低頭數著自己的腳步,從這面牆到那面牆要20步,從這個牆角到那個牆角要30步,從那面牆到對面要15步……這個房間她來過數不清的次數,卻從來沒有如此清晰精確地走過。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夏樹終於累了,再也支持不住,倚著一個牆角坐下,腦袋裡卻轟然響起那溫柔婉轉的聲音:「夏樹知道牆會跟牆說什麼悄悄話嗎?」
「呵呵,就知道夏樹猜不到,猜不到可是要罰的哦。」「好了,好了,我來告訴夏樹,牆跟牆說的悄悄話就是:在拐角處見哦。」
心中的所謂堅強終於轟然倒塌,夏樹轉身撫著牆角,心中默念:「靜留,靜留,我在這拐角處了,你呢?你呢?……」在靜留莫明消失的那半年,自己心心唸唸的不過是要知道靜留的下落,不過是要知道靜留消失無蹤的所有原因,一直讓自己單純以這些為目標努力著,卻從來沒有真真正正明明白白地探察自己的心情。現在,目標完成,她知道了所有的真相,知道了靜留丟棄了與自己有關的所有記憶,她卻忽然恍惚了……
一直以來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情,一直說著自己即使不明白也可以努力地回應靜留那強烈的感情,一直以為自己只要回應了就夠了,一直說著自己恐懼戀愛自己並沒有對任何人有過渴求。可是,此時此刻 ,手指緊緊摳住冰冷的牆面,夏樹忽然發現自己是如此渴求那曾經為自己陷入瘋狂的人,如此渴求那份自己曾經恐懼的強烈感情。而對於靜留對自己表現的陌生,她是如此慌亂,如此的心痛如絞。
回想起自己曾經對靜留的觸碰表現的恐懼,還有自己曾經對靜留說過的話:「…果然我還是沒能懷有你所期待的感情……」,所有的一切都讓她感覺到自己的殘忍與無知;回想起自己曾經天真的以為不瞭解就在不瞭解的狀態下努力回應就夠了,她感到深深的悲哀。如果不瞭解為什麼不努力去瞭解呢?不瞭解為什麼不去好好考慮努力思考呢,或許,當時HIME的命運讓她沒有時間去考慮,可是當所有的一切都結束,為什麼她還不能好好思考呢?為什麼從來沒在靜留的立場來想一想發生的所有?為什麼天真的以為一切都結束了所有的事情都過去了?
「玖我夏樹,你太自私了!」——綾子的指責轟然響起,如同一聲響雷在夏樹的心裡炸開來,讓她無處躲避。「玖我夏樹,你太自私了!」不可抑制地喃喃念著,一遍遍不停念著如同念著一個擺脫不了的魔咒,一直念至大喊出聲,她,玖我夏樹,必須承認自己的自私,必須明白自己的逃避,必須認清自己的感情,必須瞭解自己此時的所要所求以及所應做。
半年來一直沒有去想,或者說避免去想的所有問題如同洪水般一下子湧進了夏樹的思維,她努力地整理著努力地尋找著,在漸漸逼近將她湮沒入黑暗無邊的水底,她努力尋找著那片堤岸。終於,在掙扎與尋找之間,她看到了那漸漸顯露的岸邊;終於,她明白曾經自己所謂的堅強是因為身後一直有著那雙紅色雙眸的注視。自己一直以來的不在乎是因為她知道無論她何時回頭何時伸手,她都能看到那個熟悉的人,伸出的手也總是能夠被及時地堅定地握住;終於,她找到了那個一直以來被自己在心裡所屏蔽的答案:她,玖我夏樹是喜歡藤乃靜留的,不,應該說她是渴望著藤乃靜留的,對,她愛著藤乃靜留!
淡淡的苦笑,夏樹無力的搖頭,此時找到了答案了又如何?靜留已經先放了手,她這個一直遲疑著躲避著不肯伸出手的人又有什麼資格去打破靜留已有的平靜?「現在靜留逃出了以前,你想怎麼樣?把她拉回到曾經的黑暗裡去?告訴你,我不允許!」——綾子的話反反覆覆地迴響,夏樹卻無力去反駁。為自己後知後覺的遲鈍她找不到任何可以說得過去的理由。
她就一直那麼倚牆坐著,良久,心中的各種想法執拗地交戰著。太陽漸漸地斜了,陽光終於固執地透過窗簾拉開的那小小縫隙投在了夏樹的身上、臉上,依旧有些强烈的光线閃的夏樹不禁瞇起了眼睛。看著這束小小的陽光,一個念頭如小小火苗燃燒,不肯熄滅,逐漸引起了心裡一点頑固的熱度——把靜留拉入曾經的黑暗,這是她自己也不允許的。那麼,自己可以帶著光明去找靜留。靜留放了手,那麼,這次,換自己伸出手去等待靜留。曾經的記憶既然是痛苦,痛苦到靜留不得不放棄,那麼自己何必一定要她憶起這痛苦,沒有了從前卻還有以後,以後的日子,她一定堅定地伸出手去,靜候那個曾經同樣如此等待過的人伸出手來!
伸出手去,感受那束小小陽光的熱度,夏樹的心裡,下了到現在為止最最重要的決意。
——下篇
夏暮秋初,空氣裡已經微有涼意,不大的花圃裡卻熱熱鬧鬧地爆滿了盛開著的雛菊,小小白色的花兒生氣盎然地緊簇著,讓人似乎都能聽到它們生長的聲音。
夏樹盤手倚著一顆大樹,看著對面那蹲著整理花圃的人。正午的陽光還是猛烈的很,透過濃密的樹葉稀稀落落的灑在樹蔭下。
「真的決定要這樣做嗎?」說話人並沒有轉過他那標誌性的爆炸頭,依舊低頭擺弄著花圃裡的花。
「我並不是來徵求你的意見的,只是想瞭解一下具體應該怎麼做!」不耐煩地接上迫水的話,夏樹抬手拂開額前一綹不聽話的頭髮,堅定的眼神裡透著滿滿的志在必得。
「以二年級的身份參加升學考試嗎?這在風華並沒有先例的呢。」
- Aug 12 Fri 2005 08:16
【HIME同人】《時有童話》(1-6)
( 1 )噩梦
“靜留..靜留......”
靜留感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個深不可測的境地,沒有光,沒有聲音,連呼吸也是那么的困難——“要死了么?……”
——不,還是有聲音的,“靜留……靜留……”急切的呼喚聲逐漸的清晰起來,好像一股力量猛然地拉了自己一把。
眼睛猝然睜開,靜留的視綫停在捏住自己鼻子的手上。
“呃,我說靜留啊,妳終于醒了。”手自動自覺地拿開了,肇事者拍拍手,似乎有點大功告成的味道。
靜留盯住坐在自己身邊的黑髮少女,剛醒來还有些沙啞的嗓音隱隱帶着威脇“把我叫醒不必用那么惡劣的方式吧?綾子。”
黑髮少女笑了,靛藍色的眼睛閃過一絲狡黠,不在意地擺擺手“好拉,好拉,我說靜留,妳應該感謝我把妳叫醒呀,又作噩夢了吧。來來,說出來,惡夢說出來就不會靈驗拉”
淺棕色的眉毛微微地皺了起來,“我忘了,只記得溺水喘不上氣來的噩夢!”視綫又定在了黑髮少女的臉上,嗯……還是威脇的味道。
“哎呀,哎呀,那我道歉好拉,對不起拉,下次一定換種方式叫醒妳。”黑髮少女還是那副要死不死的神情,一點都不在乎靜留那要殺人的眼光。
靜留微微嘆了口氣,眼中地光彩似乎一下子散開來,原本暗紅的眼眸更加黯淡,用低低的京都腔訴說着,“我知道的,即使想不起來了,我也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樣子的夢…”吸了口氣,右手慢慢地攥緊了,“一直以來,我都擺脫不了那個夢,那個殺人的夢。夢裏,所有的人都驚懼地看着我,而我,就如同機器般揮刀揮刀,殺,殺!臉上,手上,身上,都是血,到處都是……”痛苦地閉上眼睛——就又是黑暗。睜開眼睛,靜留扭頭望向那髮出柔和燈光的床頭燈,尋找着哪怕一絲的溫煖。
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靜留看向黑髮少女“綾子,妳說,這個噩夢是不是代表着我曾經犯下的錯?”
黑髮少女靜靜地聽靜留說完,伸出手拉住靜留緊緊攥着的右手,一點點地慢慢掰開,輕輕地握住,靛藍色的眼睛直直地望進那片暗紅,“靜留是個溫柔的人呢,一直都是,静留也是善良的人,我一直都知道的,也一直在看着,所以,妳所說的那些,只是夢而已。就像剛剛妳做的那個溺水的夢,還不是因為我嗎。所以,夢只是夢而已,不會是真的。”
“嗯。”靜留輕輕地笑,表情平和許多,“似乎我還應該感謝妳剛剛那疑似殺人的叫人方法?”頓了頓,換了種鄭重的口氣“不過,還真是抱歉,又打攪妳睡覺了。”
“我一向睡的不早,談不上打攪。算是扯平了吧,我那,也不敢要求妳感謝我了。”貌似無限委屈的語氣,“唉,好拉,快點睡吧,這幾天新生入校,還有的妳這刚上任的茶道部副部長忙呢。我也囬去睡了”黑髮少女安撫地拍了拍靜留的肩膀,轉身離開。
“等等”靜留叫住走到房門口的少女,“謝謝妳,還有…”
微微頓了一下,柔柔的京都腔中帶上了一絲笑意「伊藤綾子同學,妳的鞋穿反了……」
“呃??……”綾子低頭看看自己的鞋子,無可奈何地聳聳肩,“靜留還真不给人傢面子那。真是傷心……”
“綾子,晚安”靜留含着笑意,一本正經的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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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乃靜留,京都女子大學二年級生,茶道部副部長……
伊藤綾子,京都女子大學三年級生,茶道部部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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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 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