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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写黄碧云我是心有不甘。然而写了,又是更大的不甘。尤其是用一千个字来提及她,不啻于是布下一个无论如何都要等待沦落的陷阱,在捉襟见肘的仓促篇幅里,留下对自己和对她的,打发不尽的遗憾。



看黄碧云,已经可以往前追溯十三年。少女心事纷繁无处投递和寄问,唯有文字中可以曲折找到回答。其时已是略知世味,在杂苦与不自由里,体察何谓“生之幻觉与创痛”,于是慎重将此句抄录本上--“我只是一只蝴蝶,很偶然地,经过了生。”黄碧云将那种幻觉注入我体内,此后十年,也许再十年,也许再再十年,万一跟定了我,这是个恐怖又心甘情愿的想象。



至今国内家中的书架上,依然陈列五十余本极早年间的【台港文学选刊】,在泛黄发卷脆裂的纸页之间,有黄碧云的早期书写,【盛世恋】以及【其后】。



来日之后,央请台湾的朋友捎来她六本原版书,分别是台湾大田出版社的【媚行者】、【七宗罪】、【无爱纪】、【烈女图】、【突然我记起你的脸】,以及香港麦田的【十二女色】。至此,终于有机缘在网书的断章碎片和不完整的收集罗列之外,与黄的文字做起更私密的照会,更深透的触摸。



黄碧云看了这么十几年,她的语法深刻我心。这位文字麦田里寂寞的耕作者,她的晦涩艰深使其难以望及出路。那种繁复短句,倾覆与压迫的张力并沉重,比冷与静都要绝望的冷与静,那种不动声色的沦丧湮没,暴力背后穿梭的孤独冷寂,大部分时刻她兀自荒凉着,偶尔温柔,或者热忱,无可救赎的热忱。



黄碧云笔下多述女子故事。从【她是女子,我也是女子】,到【双世女子维洛烈嘉】,从【怀乡——一个跳舞女子的尤滋里斯】,到【一个流落巴黎的中国女子】,以及【扬眉女子】与后来的【十二女色】、【烈女图】,她用文字铺排了一整部“女性的旧约”,在女子宿命与人世曲折的暴烈里,我们了解到很多痛与幽暗,都“沉重婉转至不可说”。而在【烈女图】这部长篇中,嘈嘈窃窃,叙述的骨牌被推倒,絮语般恣意的句群之后,是“宛若世界的恶意之下,女人的命运之书”。用台湾女作家袁琼琼的形容,黄碧云不是为了她的读者而写,那盛开的繁复意象与奇崛诡异的文字,以及其叙事的辗转暗工,令其小说的“阅读困难度”也直至无法攻克的颠峰,足以使每一个阅读者产生阅读的焦虑。



也许正是由于这种阅读的折磨,使黄碧云的作品一直寂寞而小众。而我出于一种矛盾的心情,竟也有将她藏私的愿望。尤其是我担心此后将有一个“泛黄碧云时代”的到来,人人称颂,有口皆碑的时候,黄碧云这一沙龙品牌,是否也会随之滥了季,成了另一个张爱玲,或者另一个胡兰成。



对于最爱的,往往需要一些口舌上的节制。而黄碧云,我想我只能借用凡高对于其恩师米勒的态度――我可以谈论她,但我避免与任何人讨论。就让寂寞的书写者继续寂寞地书写,让寂寞的读者继续寂寞的打捞罢了,虽然我爱你爱黄碧云,但也祈望在书店的畅销书目里,永远不要出现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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